小说 女配角 （完结）

水半夏

夜晚的月光斜斜地打进木格窗，晨延望着墙上的影子，没有了睡意。

“睡不着吗？”陈亚轻轻问道。

“舍不得这么美的月光。”

“呵呵，这么感性的话可真不像是你说的……”陈亚的声音比平日里温柔了许多。

“不像？”

“嗯，何均彦说你是一个非常冷静、理性的人。”

“我现在也很冷静啊……”晨延笑道，“他说起过我？”

“是啊，在国外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几次，不过，”陈亚顿了一顿，“很深刻。”

那时与何均彦闲聊，偶尔说起他在国内交过的女朋友，何均彦不回避，却也不会说太多，

每次不咸不淡地几句话便带过了：

“她的字很漂亮”

“她讨厌数学”

“看似温柔，其实骨子里很倔强”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一次和陈亚一起吃下午茶，吃着吃着何均彦的勺子就停了下来，他盯着碟子里的奶酪蛋

糕许久，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陈亚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嘴边噙着一抹微笑。

从那时起陈亚终于明白，对何均彦来说，那不是一段“过去了”的感情，而是他走不出的

回忆。

一个听起来并不特别的女孩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这让陈亚很是好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

回国来看一看，究竟是是怎样的女子，叫他这样放不下。

那次何均彦知道了陈亚和晨延两人已经认识以后，才告诉她，晨延就是他说过的那个女朋

友。

在起初的讶异过去后，陈亚不禁又开始对他们分手的原因好奇起来，她不相信何均彦真的

仅仅会因为出国而结束一段感情；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她恐怕也要负起一些责任，毕竟

当年是她先放的手，或许这件事对他多少有影响。

“嗯，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唐突……”陈亚犹豫了一下，“你们后来为什么分手呢？”

心脏好像停跳了一拍。

长久的沉默，久到陈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也想

知道是为什么……”





[ 本帖最后由 水半夏 于 2011-2-8 15:24 编辑 ]

水半夏

第二天在回去的车上，两个女人抵挡不住睡意，竟一左一右枕着何均彦的肩膀睡着了。

周围的人不时投来奇怪的目光，或羡艳，或不赞同，让何均彦很是尴尬。

如果他们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前女友”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何均彦突然觉

得有些好笑。

那时候的陈亚总是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看日出，看日落，看公园里的老老少少怡然自乐，

常常枕得脖子都酸了也不愿抬头；而印象里的晨延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今天也许是第一次吧，就像是那年黄河边上的晨延，让他受宠若惊。

那一次意外或许是黄河的激荡使然，更多的时候晨延仍是那个不太会表露情绪的人，何均

彦一直以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够进驻她的心底，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直到韩仲的出现。

在一次次看到韩仲面前，晨延那些小小的情绪泄露之后，何均彦终于明白韩仲才是那个晨

延心底的人。

她是因为谁才学会隐藏？

为谁坚持隐忍？

为谁含羞低首？

他不是不后悔，事实上从他说出分手两个字以后就开始懊悔了，彻头彻尾地懊悔。

那些在国外的日日夜夜里，他不止一次有冲动想要跑回来，找到她。

可是，他竟从她身上学会了克制。

他不知道以前晨延和韩仲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但他希望至少他自己不会成为阻碍，他要给

晨延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回国前，他对她这些年的生活一无所知，他本可以打听到一些的，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勇

气，无论她幸福与否，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回国后，因为半芹的关系，他总算在向颉

那儿知道了个大概，曾经有一次假装无意地向半芹问起韩仲，才知道他已经结婚。

眼前的他们似乎又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他没有信心能给晨延她要的幸福，他唯恐会

再次伤害她。

他低头凝视着熟睡中她的容颜，心中难免起伏不定。

延延，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好？






[ 本帖最后由 水半夏 于 2011-2-8 15:28 编辑 ]

水半夏

年假结束的时候，陈亚就要回去了。

“走得这么急？”晨延诧异。

“我回国已经大半年了，爸爸妈**老朋友、我的老同学、老街坊，所有该拜访的人都拜访

到了，想去的地方也都去过了。休息了这么久，是时候回去工作了。”

“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也许下次陪爸妈回来看看。”

“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回来！”

“嗯，一定！”

陈亚走的那天，何均彦和晨延都去送她了，她给了每人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

走进了闸口。

剩下的两个人，在候机室的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看一架架飞机起飞又降落。

“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很辛苦吧？”长久的沉默后，晨延突然感叹。

“还好，她有父母的陪伴。”

“那么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何均彦明显地愣了一下，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问起他国外的生活。

“说来话长，你有兴趣吗？”何均彦笑道。

“洗耳恭听。”


那天他们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坐了很久，何均彦讲国外的读书氛围和工作方式与国内如何不

同，说那里的食物多么粗糙，说郊外和农村的风景怎样宜人；晨延也说起了学校里的孩子

和身边的朋友，苗淼毕业后回了老家，前年晨延趁着假期去探望过她，她在当地一家报馆

做社会新闻的记者，韩臻姐的一对双胞胎已经上幼儿园了，韩仲也已经结婚了。


“哦对了！你知道吗，韩仲就要当爸爸了！”晨延突然想起这件事，兴奋地告诉了何均

彦。

何均彦用心地看着晨延，他相信此时她脸上的快乐是真心的。

水半夏

假期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晨延就去了学校准备开学的工作了，这是初三学生的最后一个学期

了，晨延是第一次带毕业班，难免有些紧张。

连着好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晨延只能在午饭时间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初春的天气

还是凉的很，结果开学才一个星期她就感冒了。

拖了一个星期，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加重，晨延终于请了假去看医生。

一边咳嗽，一边晕乎乎地回到家的时候，晨延惊讶地发现何均彦正倚在门口等她。

“老远就听到你在咳嗽了！”他严肃地看着她，“先别急着关门。”

他转身退回了屋子。

晨延才费力地打开门，何均彦就抱着一大叠本子过来，跟着进了门。

“有个叫杨子淇的小姑娘给你送来的。”他把本子放在桌子上，不赞同地说道，“生病就

不要工作了，这么拖着对学生也不好。”

“呵呵……”晨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揉了揉头发，“是我拜托她把本子送来的，谁

知道回来路上耽误了……她等了很久吗？”

“嗯，在我这儿等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托我转交给你了，喏，还有一张她同桌给你的

卡片，祝你快点康复。”

晨延高兴地接了过来，窝在沙发里一脸陶醉地看了又看。

何均彦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在晨延对面坐了下来，沉默了一阵。

“我听小姑娘说，你去年夏天也晕倒过一次，以前不是强壮得很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

济了？”何均彦又恢复了严肃。

“呃？那次是中暑吧……这次也就是感冒而已，都很正常啊……”晨延纳闷地看着何均

彦，这算哪门子的不济？

何均彦不做声，只是皱着眉头看地上。





[ 本帖最后由 水半夏 于 2011-2-8 15:33 编辑 ]

水半夏

他认出了杨子淇就是那天向他募捐的小姑娘，她也认得他，于是自然地说起了那天路老师

在广场上中暑晕过去的事，也说到了有一个男人送她去了医院。

何均彦终于明白何以向颉婚礼上的伴郎如此眼熟，他见过他。

那天在广场上他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匆匆走过。

他不知道那就是晨延。

他们竟以这一种方式擦身而过。

这七年来，有多少次像这样的，在她需要帮助和陪伴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其实那天我也在……”闷闷地说了一句，他竟有些嫉妒夏恒。

然而晨延并没有听见，她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已经开始积聚睡意。

何均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越过身来，轻轻摇晃晨延的肩膀：“醒醒，醒醒，要睡回房

去睡！”

晨延有些不悦地挥了挥手，抱着贺卡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回房间了。

何均彦无奈地目送她进房间，长长地换了一口气，起身去了厨房。

在发现厨房里除了一小袋米，能吃的就只有面包和方便面以后，何均彦原本紧皱的眉间突

然换了神色。


以前的晨延是绝不肯吃方便面一类的东西的，每次何均彦图省事吃了一回都会被她数落上

半天。

他记得她说过，等她有了自己的厨房，她要天天下厨煮饭吃。

“煮给我吃？”

“想得美！”她红了脸。


他双手紧紧扣住水槽边缘，几乎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拳头不往墙上砸。

水半夏

“晨延，晨延，醒醒……”

她喃喃了一声，把被子拉高一些继续睡。

何均彦把被子从她脸上扯下来，俯下身拍打她的脸颊：“起来把粥喝了再睡，听话！”

她的脸好像有些烫，何均彦又皱了皱眉头。

她总算睁了眼睛，目光迷离地眨了两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乖乖地喝掉了一大碗白粥后，又爬回了被窝。

何均彦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吞下去的是什么。

直到后半夜晨延终于开始发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蕴湿了她额前的头发。

何均彦轻轻拨开那些头发，静静地凝视着她睡梦中的脸庞。

她看起来不太好。

过去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坚强了吗？

晨延醒来时已是早上，出了一身的汗几乎把睡衣都浸湿了，她于是起身去洗澡。

浴室里蒸汽迷蒙，恍惚间晨延好像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有何均彦温柔的目光和来自他掌

心的暖意。

她抹了下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仍是满眼的雾气。

水半夏

洗完澡晨延就去了学校，虽然由于咳嗽她仍不能给学生上课，但就算只是去看看学生、改

改作业也能让她安心一些。

回来的时候何均彦竟又像昨天一样等在门口，只是表情比昨天更加严肃。

他好像是在生气……

“你去哪里了？不是跟你说过生病了就别到处乱跑吗？！”他劈头盖脑就是一句。

早上出门时发现门口的垃圾袋不见了，何均彦就知道晨延一定又出门了。

这女人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

他发现最近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而这个发现使他突然明白：他已经不在乎另一个男

人的存在。

晨延不明所以地盯着何均彦，他的反应好像太激烈了……

他突然上前两步站在晨延面前，近得让晨延忍不住要后退，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何均彦

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的胸口，脑子有些发蒙。

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又是在干什么？

水半夏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男人站在楼梯拐角处，看傻了眼。

“咳、咳咳！”他干咳了两声。

晨延转头，突然觉得脑子里好像打了死结，这是什么状况？

水半夏

“爸、爸爸……”

爸爸？这下轮到何均彦傻了。

“嗯，你妈让我来看看你。”路爸爸冷着脸瞥了一眼何均彦，“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叫什么名字？”

“何均彦”

“做什么的？”

“在一家建筑事务所工作。”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还有我妈妈。”

爸爸的脸色开始逐渐缓和下来，但看得出来他其实和何均彦一样并不自在。

晨延尴尬地看着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插不上话。

“嗯……哦对了，我还要去打个电话，你慢慢坐。”路爸爸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转身去了

阳台，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路爸爸在阳台上磨蹭了许久，回到客厅时只见晨延一个人。

晨延让何均彦先回去了，一边考虑着要怎样向爸爸解释他们的关系，她等着被爸爸盘问，

然而奇怪的是，路爸爸什么也没说，之后也没有问起任何关于何均彦的事。

他只是温柔地笑着，时时笑看着她，就如第一次收到七岁的晨延为他做的生日贺卡时那

样。

那样温暖的目光，竟让晨延有些莫名的想流泪的冲动，她开始明白这些年来，不仅是她一

个人在等待某人的归来，爸爸也在等待，等待有一人会把他的女儿带走。

夜半躺在被窝里，晨延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白日里何均彦的拥抱，爸爸温暖的笑意，

都让她没有了睡意。

她既不敢肯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向爸爸解释这一切——

“何均彦”这个名字对爸爸来说并不陌生，然而要解释的话就得从头说起，不愿复述一遍

他们的过去或许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不想看到爸爸失望的表情。

她不想对爸爸说实话。








[ 本帖最后由 水半夏 于 2011-2-8 15:42 编辑 ]

水半夏

“不是叫你好好照顾自己的嘛，怎么就感冒了？”第二天早上爸爸在喝粥的当口问晨延，

不等她回答，喝了一口粥又说：“你煮的粥还是比不上你妈啊……”

明知她生病了还要她早早地爬起来煮早饭给他吃，吃了还要抱怨，晨延不禁有些抱怨，嘟

囔了一句：“那你回家去嘛……”

路爸爸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晨延一眼，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喝了一会儿粥。

“有空把他带回家吃顿饭，你妈厨艺好。”他又突然说道。

晨延楞了几秒钟，垂下眼帘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天晨延照例是去了学校，坐了一天的办公室，隔壁班的王老师帮她代课，她就帮王老师

的班级改改作业，算是礼尚往来。

路爸爸打电话说今天他买了菜，晨延便提早下班赶回去做饭，谁知回家才发现，爸爸不仅

带回了菜，还带回一个何均彦，两人在客厅边看球边聊天，熟络地不得了的样子，只是等

着晨延回来做饭。

“今天在楼道里碰到，才知道他也住这儿，就把他叫来了，多个人吃饭热闹嘛！”路爸爸

如是解释。

他们讨论球赛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爸爸和外公，什么时候爸爸已然由一个英伟的年轻男

子变成头发花白的老人了呢，是她忽略了岁月的痕迹，然而岁月却从来没有忘记任何人，

那么她自己也该是改变许多了吧，何均彦、半芹、夏恒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看眼前的情况，何均彦应该还没有向爸爸说出实情吧，但说到实情，什么才是实情呢？

那时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为什么回来？

他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自己也不知道。





[ 本帖最后由 水半夏 于 2011-2-8 15:4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