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诗诗菲菲

[推荐] 仙剑奇侠传三(game)故事剧情文章—带你走进仙剑三的奇幻旅程(给喜欢看文的人)

 关闭 [复制链接]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3-21 22:50:09 | 显示全部楼层
龙葵。。让人心疼滴葵葵~~~
来世一定要得到幸福哟~~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4 20: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非花轮回》

非花轮回

序章 花非花

白马,红衣,匆匆。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不断的提起,或倾慕,或嫉妒,或憎恶。
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给予任何表情,把一切抛在身后,无关紧要。

策马扬鞭,不知是对世俗的厌恶,抑或只是想要逃避。
长啸,白马高高扬起前蹄,几欲将御马者掀下,然而火红的身影只是虚晃了一下,纤细的指紧紧勒住缰绳,一声轻唤,化险为夷。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惊马的女子顾不得受伤的腿,颤抖地跪倒在马前,姣好的容颜由于恐惧而近乎苍白。
“这是什么花?” 近乎自言自语,注视着女子篮中散落的红花灿烂妖娆,手指习惯性地抚弄着白马素色的鬃毛。
“…………”女子仰头看着那个逆光的红衣身影,恐惧的表情中夹杂着不确定。
“是江畔的桃花?”似乎没有在意女子的无言,轻轻回答着自己的疑惑。

身畔聚集的人愈来愈多,听到他们交头接耳的讲述自己的故事。
年轻的杨国将军,嗜血的绯焰修罗,杨王的专宠,朝野的不满,还有谜一般的出身……
微微动了动唇,双脚轻轻夹了夹马肚子,白马轻鸣一声,迈步前进。
马蹄踏过满地的红艳,留下一地斑驳血迹,明明灭灭,甚是好看。
女子讶异地看着飞驰而过的人儿,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一地残红被来往的足履践踏着,覆上了尘泥,就如同修罗场上的血迹,无人怜惜,孤独的被掩埋,终究消弭于无痕。
世人乐于观看这样的热闹,却又在转身的瞬间将一切遗忘殆尽,不过只是看客,与记忆无关。
“她喜欢这花呢……”随风荡开的呢喃,涟漪般,最终平静的消逝,仿佛未曾响起,或者本来就不曾响起,听者无心,言者无意,只是心间的蓦然回首而以。

大殿,金碧辉煌,暗示着这个国度的物阜民丰,夺目的色泽从寒铁面具反射出时,有着寒冷漠然的意味,硬生生地撕裂着关于纸醉金迷的温软幻想。
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杨王俊逸的脸上似笑非笑,似乎连睨一眼那些三朝遗老的心情都没有了,微微偏着头,尽量优雅的表现出一个君王应有的威仪。
“……总之,我们反对继续攻打姜国!”掷地有声的结束语,有着不容违逆的气势,然而此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却长长舒了口气,眉梢微微向上挑起。
当然,这样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否则必然是血溅五步的惨象。

正了正身,细长凤目中蕴藏着不可思议的磷光,没有表示赞同,亦没有反对,只是淡然地问道。
“焰将军,你看我们多久可以攻下姜国?”
眼眸中不断变换着奇异的色彩,然而眼光始终落在那个红衣的身影上,手中的折扇被展开,金箔的绚烂下是红艳一片,是花非花,是焰非焰。
“素商时序必能破城!”无视一道道憎恶的目光,宛若敷脂的唇一张一合,声音是修饰后的低沉,却难掩余音的清脆稚嫩莫辨男女。
“噢,我要姜王的首级!”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谐谑言语,目光却扫过那些倚老卖老的老朽,一幅有恃无恐的姿态。

“那么,全面进攻姜国!”
心照不宣,杨王和红衣将军交换着彼此目光中蛰伏的火焰,他们知道那种火焰势将燎原。
默默注视着远方,波分水合,晦暗不明。
杨王伏在船侧,眼眸半开半闭,斜倚的神态慵懒且优雅,嘴边还噙著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红衣的身影伫立在他身侧,凝亮如缎的玄发散在身后,偶尔被风挑起几缕,肆意的抚过红色长袍,有种妖冶张狂在滋生。

“焰儿,又是这个季节了呢……”杨王回过身,伸手去拉那如火的衣摆,却被轻而易举地躲过,君王的脸上即刻露出任性的表情,“过来。”
简短的字节往往有着更大的威慑力,只是从他口中道出时,带上了骄纵的尾音。
“我要**攻入姜国古都。”寒铁面具下的目光越过眼前发着孩子脾气的君王落在更遥远的江面上,

南方,总是弥漫一片水意。江的悲怆河的哀凄,无时无刻不留任何缝隙地窜入思绪,一点一点漫延吞噬,要人沦陷其中,沉沉浮浮。

“**取下姜王的首级,用我的手终结他……”纤长的指无言地收起,感觉到指甲嵌入手心,有种撕裂的错觉。
“也包括他,或者是她?”摊开手,飞花片片落入其中,放到鼻下,微微嗅着残留的余香,下一刻,将她们扬起,肆意的扬起,在那红袍上落下斑斑流艳。
一片,落在了面具上,努力的粘连,不愿就此离开,却也无法触碰到任何真实的所在。
“如果有必要的话。”手指抚过额前的刘海,带落了执著着的花瓣,如此轻巧。
“如果,这样会痛苦的话,”杨王伸出手,环上焰的腰际,感觉到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就放弃……”
“不,你忘了么,我是杨国的绯焰修罗呵。”说这话时,已被他揽入怀中,起初想要挣脱,却留恋于那种温暖的诱惑,沉沉的陷了进去。

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温度从背后传来,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微热的气息飘入耳中,“你看,这飞花似甚么?”
“雪,飘零的落雪……非花……”

非花,似雪,就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荒唐的联想,只是因为没有见过雪么?

蓝衣的纤细身影在略显斑驳的长廊上染上了寥落的凄清,冰凉纱绡长长拖下一痕。
龙葵伸出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看着点点晶莹落入手中,化为清水。她便觉得,只要用温情去融化,即使是棱角分明的尖锐,也会化作轻柔。
那么,战争又如何解释?

“公主殿下。”路过身畔的宫女欠身行礼,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思的寂静。
看着她手中的羹汤,袅袅的青烟丝丝缕缕地扩散开去,温热就如此被寒冷冻结,消弭于无迹,仿佛嘲笑着先前那种纯善的臆想。
“是给太子送去的么?”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太过唐突而以。
“是。”宫女小心翼翼的答话,不愿惊落任何一丝不快。
“来,交给我吧。”看到宫女为难的表情,微笑着安抚了她的不安,接过羹汤,转身向着熟悉的方向步去。
与飘扬的雪花相比,满园错乱的剑花更为凌厉,比起冰冷掩饰着的虚弱,有着现实而强硬的力度。
龙阳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剑花密得令人眼花。
纷纷扬扬的雪撒在他的身上,然而当雪花沾在他脸上时,立即因他身上的热气化作了水。
他,强迫着自己努力忘记一些无谓的琐事,但是潜意识中,这种所谓的无谓,却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盘旋。
龙阳跃起,一个转身,剑重重地打在地上,抬头时,院子入口的拱门下,一抹蓝色淡淡的微笑着。
他便有种错觉,雪为她而融化了,甚至他听到了有一种轻轻的破裂声,很轻很轻,但是很清晰,只是在心间的声音。

“哥哥, 你怎么不注重身体在大雪里练剑呢?御医不是说你的伤是不可以过度……”龙葵温柔的话语,让龙阳觉得确实是有什么在融化,温暖而细腻的感觉渐渐弥散开来。
“那,我们就进去吧。”不知不觉中,之前的烦躁和不安被安抚了,即使只是暂时的平静,他也乐于沉浸在这种充满温馨的平静中,那是她带给他的,这就足够了。
龙阳接过龙葵手中的碗,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感觉到她也轻轻回握自己,于是十指交缠,交换着彼此手中的温度,仿佛是交换着彼此的心情一般。
就此相握一生,也就知足了。

深赭色的黑木桌子上,随意摆放着书简,地图,以及那张古旧的剑谱,有些杂乱,也显得更为忙乱,不知为何那泛黄的剑谱让龙葵有种莫名的叹息之感。
“哥哥,杨国要攻来了,我们挡得住么?”看着他端起汤碗慢条斯理地喝著,似乎刻意让时间慢行。
“葵,如若剑可铸成,定能扭转乾坤,挽我国兵危。”确实古方所示便是如此,魔剑一出,天地色变,只是,如今去还少……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有挡住呢?哥哥,我们……”想要说,但是还是保持了沉默,她知道这个时候,作为姜国的公主说这样泄气的话要是传到军中,也许会使军心动摇,甚至是人人自危,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如果……没有如果……”放下手中的碗,指间在竹简上划过,一种不安在瞬间扩大着,“葵,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就一起,好么?”。
他展臂拥住龙葵,另一只手与她的手十指紧扣,又在耳边轻声呢喃了一遍,“我们就一起,好么?”
“小葵和哥哥一直都是一起的……”很轻,但也很肯定地念着。

窗外,落雪缤纷,看惯了人世间的分分和和,无恨。
自顾自的飘落,在屋檐,在衣角,在眉,在发,在人心中,雪花非花。

“你看着飘零的雪像什么?”龙阳轻轻笑,幽幽言,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如三月春风的柔和。
“像江南春晚的飞花……却又非花……”龙葵望着窗外,心却飘到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春红妖艳,红衣迎风,那里有着无法抹去的记忆,“那个人没有见过雪呢……”

似花,非花,谁是谁?
迷梦中的流艳,歌声里的幻觉。
第一章 花色

江南的春天,是花色缭乱的季节,有着必然会让人流连的妖艳。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清新的香气,但是焰更愿意相信那是属于花草的血的味道。调和着花香的纯净的鲜血,透明的,甚至有那么一点清甜的味道。
那么想着,就那么认为了。
随手抚弄着半开的春花,修长的指带着病态的苍白,动作轻巧而缓慢,花也随从地微微颔首,娇羞得如同任何一个仰望这红衣将军的杨国女子。
心情由于春光的明媚异常的好起来,不自觉地,嘴角上浮,唇因为紧抿更显得锋利秀劲,清隽的侧影,苍白而清晰地从一片柔和之中浮凸出来。

“将军,将军……”由远及近的女声,是吴侬软语般的轻俏妩媚。
“出什么事了?”保持着斜倚亭阑的姿势,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春华之上,波澜不惊。
欠身,环佩叮当,“大王传召将军……”略微停了一下,小心地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前日的愠怒。
“又有什么事?”不是不生气,连续几日被一日三召,结果只是要陪他赏花饮酒,即使对方是这个**的王,如此的任性也实在是过分,但是自己还是不可以拒绝。
“据说是,姜国的太子和公主将要到我国……”
“姜国?”反问,“你是说姜国的太子和……公主?”
“是的,将军。”伴随着落下的话音,她看到有种如血的液体缓缓的滴下,溅落在黛色的石砖上,然后是残破的花,直直地陨落。
胸中有什么顿了一下,然后是排山倒海的激荡,她抬起头,但见那纤纤的指上花色缭乱,红衣的人儿轻舔着那可怖如血的液体。
“呵呵,真是个好消息呢……”非喜非怒,异样的语气。
下一刻,轻身站起,一手扬起身后火色的披风,有花瓣砸在身上,带着血的浓烈气息,身体似乎燃烧起来。
“备马,进宫!”

红衣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却久久站在那里,忘记了时间,只记得之前那一刻,残忍到窒息。

春花肆意绚烂,自然不会放过宫廷这般华丽的处所。
指尖在繁复的琴纹上细细勾勒,嘴角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蓦然纤长的指又在冰弦上移过几下,瑟音就此荡开。
没有章法,没有心思,只是胡乱的拨弄着。
杨王默默的望着不远处的残红,落了一地,风一抚,就地起舞。
他便想到不久前那个孩子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

那时,剑锋到处,和着飞花乱卷,青光闪烁。  
“尚,尚,尚——”一叠声地叫。  
“尚,尚,你且看我——”  
猝然住声,放缓步子,斜斜垂了手臂,半醉半笑,长剑挑起地上的残红。

于是他怀念起那时焰的笑,没有瑕疵的,纯净的笑容——他只在母亲面对他时看到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是,现在再也看不到了。从焰回来之后,从那场讨伐离国的修罗战役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很清楚,鲜血过早的浸染了那颗尚且年幼的心,看着擦拭修罗崭时,那孩子近乎病态的表情,杨王有种绝望的心痛。
但是他不只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这是复仇必须经历的磨难,焰必然要承受这般的历练,才能成为涅磐的火凤,让战火燎原。

是自己的自私么?但是姜国,难道不该为曾经的罪付出些什么么?
心下一紧,硬生生扯断了弦丝。“苍……”果然是好琴,弦断之声也是如此悦耳,带着毁灭的决绝,无怨无悔。
“好好的琴你毁它作甚?”
身后传来的话语中隐隐带着怨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整个皇宫,不,是整个杨国,也只有一个人敢对王如此无理。
“焰,用绿渊为姜国太子公主作陪葬应该没有怠慢吧?”古琴绿渊,可与伏羲的瑶琴相媲美。
焰微微皱眉,“陪葬是什么意思?“
“我已派五百弩兵潜伏在临江处,姜国船只一到,杀无赦。”
“殿下,我们就快要到杨国了。”
听到这话,龙葵的脸上露出一丝忧伤,愣愣地看着船外,落英缤纷,就像是失落的心绪,纠结不断。她收回目光,却迎上了龙阳的微笑。
“子澄将军,你看这江畔的绿林……”修长的指凌空轻点,龙阳半敛着眼中的光芒。
银盔的少年将军顺着他的指望去,微微皱起了眉,“太子,如果杨王要置我们于死地,这里再适合不过了!”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杨国要置我们于死地?”龙葵颇为不解地问道,可是龙阳依旧只是微笑,无奈她只得将目光转向了子澄。
“公主,虽然杨王只要太子将您送入杨国作质子,就可免去杀戮。但是这个条件实在是……”欲言又止,子澄终究还是没有说。
“哥哥,不是只要我到杨国就可以不打仗了么?为什么现在杨王还要杀我们呢?”这次龙葵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龙阳。
“小葵,杨王要的是天下啊。”抚弄着妹妹的发丝,他想到了父王的话。

“父王,我们不能送小葵去杨国,那样的悲剧不可以再重演了!”
“阳儿啊,杨王尚登基尚无多少时日,却已连续攻下离国,繁英。可见他要的是天下啊……咳咳……”
“但是父王,我们怎能送小葵到万里之外去,任人宰割?”
“你听我说,阳儿。杨国地处江南富庶之地,它的强大是我们所无法抗衡的,何况如今的姜国已经不是过去的姜国了,那时我们尚且没有力量与之一战,现在又……咳咳……一旦杨国大军开来,要攻下我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咳咳……”

“殿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子澄握了握腰间的剑,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去,必是崎岖坎坷。
“让后面的船远远跟着,”龙阳站起身,远远望了一眼身后,“所有船只收起姜国的旗帜,然后小葵,让你的侍女们把缦帘都放下来吧。”
看着周围人来来往往地忙碌开,龙阳却自顾自在膝上摆上瑶琴,又招呼龙葵抱上四弦琵琶坐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你这是?”子澄看着他这架势颇为不解,现在可不是吟风弄月的时候。
指尖灵动,轻轻拨弄了几下,龙阳笑着问道,“小葵,可还记得我教你的江南曲调?”
“哥哥是说那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龙葵试了几个音,轻吟了一句。

“殿下……”子澄还未问出口已被龙阳打断。
“子澄,我记得你会吹笛是不是?”
“是,可是殿下……”
“来,过来,吹上一曲。”
“可是殿下,现在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情……”
“哎,你过来就用这笛子好了。”龙阳说着注意到子澄眼中的不满。
“你吹一曲,我就告诉你。”
没有办法,只得照办。

龙阳的计策很简单,要点仅有四个字:扰乱视听。
用华丽堪比画舫的主船,江南丝竹之音来“正大光明”地进入杨国,只要他们进去了后面的小部队也就容易进了,毕竟杨王的目的只有他们兄妹。

这样的计策实在是想要险中求胜,但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子澄开始试图劝他以自身安全为重,但是最终还是败在龙阳一副“我是太子听我的”的姿态上了,只得怏怏地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注意四周。
耳边是丝竹笙乐,游河享乐的阵仗摆在两旁,舱底隐了数十名士以防万一,寥胜於无。。
就此,过于招摇的“画舫”向杨国驶去。
也向着潜伏的五百弩兵驶去。
驶来的不是军船,也不是渔船,而是一艘富贵人家游河玩乐的楼船,甚至隐隐从船上还传来了幽幽的笙歌。
“这是什么情况?要不要动手,还是向上级报告?”一个士兵认真地问道,不过恐怕和他一般清醒的人早已所剩无几。
一行人痴痴地看着船头翩跹起舞的舞姬,更见一兰裳少女怀抱琵琶浅唱轻吟,她貌若谪仙,虽不能看得清楚,但从举手投足的优雅温婉看来也必然是大家闺秀。
兵当久了,丑女人都当宝,何况是如此谪仙般的美貌?浅浅的一声吟唱,一个侧影,就够让那些几百年没见过美人的男人感动到痛哭流涕了。
“再看看情况,再看看,要是是哪家的小姐,伤了人家谁来负责啊?”为首的回答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船上的女子。

就这样,船渐渐远离了弩兵的攻击范围。
一直隐在龙葵身后,暗暗保护的子澄才舒了口气,“好险呵……”他回头但见龙阳依旧浅笑,心中不禁感叹他的镇定,殊不知当龙葵抚弦船头的时候,龙阳的心几乎停止跳动,琴声处处阙误。
“哥哥,你看那里!”龙葵忽的指着江畔叫起来。
子澄离她近,一个侧身挡在龙葵身前,手中青锋在握,然而当他定睛向那方向看去,却是只有绿树苍苍。
“你看到什么了?”龙阳亦上前,终也未见有何不同。
“红衣……”顿了一下,收拾着不平静的心绪,“一个红衣的人,对着这里微微一笑。”
要从船上看到江畔红衣的身影尚且可能,但要是想看清那人的表情,几乎没有可能。但是龙葵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人是微笑着的,甚至她知道那人的微笑中还有着释然。
“小葵,也许是江畔花色迷人眼吧……”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龙阳心中也隐约有着不安。
他知道杨王手下有一将军,常着红衣,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人唤绯焰修罗。

确实,龙葵没有看错,那抹红影就是焰。
听到杨王的话,只能无奈这位君王的轻率,居然想要在姜国太子公主未到杨国之际就将其诛杀。然而长久以来的经验也告诉焰,杨王做事往往貌似轻率,却早已深谋远虑,他必然是已经想好了退路才敢走此险棋。
于是,御马直奔江畔。
却看到更为奇险的一步棋,也终于明白了杨王为何急于诛杀姜国太子。
敢于用这样险中求胜的计策,能够感觉到江畔的暗藏杀机,甚至如此的临危不乱,但是更重要的是姜国的太子已经预感到了杨王的杀意。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淡淡地说着这句话,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浮,心中居然有种释然。
蓦地,感觉到船上有人在望着自己,常年磨练出来的警觉让焰立刻闪身隐入树丛中。
远远的,看到一道蓝色的身影,似是抬手指向自己的方向,且是满脸的惊愕。
如此的距离怎可看清人的面目,但是表情却清晰的浮上眼前,“龙葵……么?”

眼见船已走远,跟随的几艘军船向前驶来。
临江的弩兵方觉不对,想要攻击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止住了。
“姜国的太子和公主早已进了杨国,大王旨意只要你们诛杀他们而以。现在想抗旨么?”
眼见大错已铸,众士兵纷纷跪下,“焰将军饶命啊……焰将军饶命啊……”
“哼,办事不力还想求饶么?”焰光闪过,血色一片,犹如花色缭乱。
为首军官的首级滚落到脚边,视若无睹,焰指着另一个士兵道,“把这首级交给大王,就说我已惩罚过你们。”
言罢,转身离开,只留身后一片伏地行礼之声。
“龙阳,你能平安离开杨国么?”
“哦,他们来了?”杨王看着眼前的锦盒,里面静静摆着的是弩兵队长的首级。
他没有打开,只是看着,想象那个人手起刀落的瞬间,那飞溅的血,“学会宽恕了么,焰儿?”
“现在杨国需要他们,士兵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杨王的游戏里。”焰冷冷地回答道。
“你又在生什么气了?”摆弄着手中地书简,不断地展开,又合上。
“你不去看看他们么?”看着他孩子气的表现,这人真的是一国之君么?
“你说这个啊,即使不想看到,也总是要看到的嘛?再说萝儿不是也去迎接他们了?”
“你在逃避!”丢下这句话,焰转身离去,完全无视身后杨王微微挑起的眉梢中隐匿的烦忧。
“其实,”注视着焰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消逝在走廊的尽头,杨王才幽幽叹了口气,“一直在逃避的人是你啊,焰……”

远远地,站在他们无法看到的角落,注视着一切。
姜国的太子,传闻中有着极高天赋的少年,杨王尚曾在无意中说起他,“他会阻碍我们……”所以要除之而后快么?或者还有那个理由。
一袭绿色纱衣的茑萝公主——尚的妹妹,她拉起了那个与她年龄相若的少女,名唤龙葵的姜国公主。即使深居简出,依旧无法掩藏的绝世容颜,只是那种容貌生来就是战乱的祭奠而已。
可悲,乱世的佳人又岂是可悲二字可以形容的?
迎接的欢声笑语传得很远很远,四处飘散的江花流泻着血的妖媚。

花色缭乱,揭开了乱世中不可预料的一幕。
无声无息地改变着未知的命运。
第二章 花音

江畔的花,深红浅红,瑰丽而迷离。
伸出手,想要触碰,但是在指尖轻点的一瞬,耳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响。
就像长剑穿过鲜血飞溅的淅沥,就像铁蹄践踏骨骼碎裂的低沉,就像战后修罗场上无止无尽的凄凉。
但,半含的春红在刹那间绽开,那么决绝地,那么无可挽回地,绽开。
花开有声,那凄美到极致的花音原来和人死后的声音是一样的。
失神的瞬间,手畔的花一片一片地凋零,溢出殷红的血,从指尖流过手腕,蔓延着吞噬着……

“不……”梦魇的恐怖淹没了理智,焰惊醒,手中紧紧握着枕下的墨玉匕首。
“将军,您还好么?”耳畔低低的女声传来,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却从语气中感觉到担忧。
“莘伊,把蜡烛点起来。”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焰唤着女子,手抚上额头,指尖的冰冷清晰地传遍全身,“我这是怎么了?”自嘲地低语着,烛光却在转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有种温暖的意味。
“将军,您又作噩梦了?”名唤莘伊的女子轻轻撩起流苏帘,烛光就直接照到了焰的脸上,随后是长久的静默,宛若千年的空寂,“将军,不要不说话啊,我……”
女子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一双手紧紧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在颈间萦绕,“莘伊,可以允许我任性么?”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可以,焰。”她微笑着应允。
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时候莘伊已经不记得了。这个孩子就喜欢在噩梦之后抱着她,仿佛寻觅着片刻的安宁。其实在这个隐秘的深院是不会有人看到焰软弱的一面的,整个将军府,只有她一个可以进出这里。
而即使是她也无法真正看到这位据说被百姓唤作“绯焰修罗”的焰将军软弱的样子。
她缓缓抬起头,烛光爬上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脱俗的脸,杏眼微张却不见丝毫光芒,犹如一潭死水。
目不能视。
但有时莘伊也会感谢上天给了她这双空洞的眸子,否则她又如何和焰相遇。(是开始,又是不是结局呢?)

莺啼花闲分飞燕,月落目尽千山雪。
纵使千缕惹东风,折枝寂寞怎堪填。
聚聚散散人间事,清波远,今生谁无憾?
拢舴艋,缆绳且将两心连,明朝别梦寒……

迷蒙的歌声有种无法抵挡的安逸,让人暂时忘记的梦魇凄厉的呼喊,如同血战之后的甘霖,稀释着血腥的气息,得以短暂的解脱,自欺欺人的解脱。
“焰……”莘伊柔声唤道,没有回应,环绕腰间的手渐渐滑落,平稳的呼吸融入夜的静谧中,之前的一切不留痕迹地被歌声抹去。

窗外,天空没有月亮,夜依然清晰可见。
就像有些事是无法被掩盖的。

说是深宫内院,事实上比其更加幽静深邃。
清影悠悠,,踩着宫灯琐碎的落影,绛紫衣摆不动声色地遗留芳香淡淡。
制止住侍卫的行礼,轻推开那虚掩著的门,一道强光把之前的安静和内敛一并打破。修长而美好的影,斜斜落落。
樱后施施地行礼,“王,该歇息了。”她的声音是女子中少有的,柔而不腻,媚而不妖,让人不会有任何邪念的声音。(人如其声。)
“是啊,已经很晚了呢。”收起竹简,貌似不经意地又看了一眼,目光却无法移开,血红的字迹印在斑驳的竹身上,苍劲得要将其刻断一般。
“忠心就是这样呵……”长长地反问,如同叹息般久远漫长,“宁儿啊……”又是长长的拖调,唤着她的名,却似更悲伤的叹息。
“王,也许忠言就是这般逆耳,但是……”她在恰当的地方停下,微微抬头凝视高高在上的身为王的男人,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有光随之闪烁。
“是么?”尚习惯性地反问,“也许是时候去看看姜国的太子公主了,不过如果……”欲言又止。
“嗯?”樱后眉梢轻挑,如水的眸子中涟漪不尽。
“没什么,没什么……”他挥了挥手,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也许总有什么是逃不过的。”低低自言,无人注意。
“传令下去,明日孤要往泠水阁。”杨王起身,“宁儿,去你那里吧。”
“是的,王……”樱后媚然一笑,背后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凌乱的脚步,不意外地打破了泠水阁长久以来的平静。
平静,日日歌舞升平,甜蜜而平稳。没有战争,没有厮杀,没有憎恨,没有痛苦,好像幸福可以长长久久了。
而正是这种隐匿着危机的平静,透露出太多的不安。
那么现在,这种打破又是否意味着另一种危机的表面化?

“杨王明日驾临泠水阁?”子澄重复着杨王近侍的话,得到的是再一次的肯定。看着那个嚣张的侍卫长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指节透出惊人的苍白。
熏人的风,影影绰绰的烛,子澄就这样对着夜空,其实除了夜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那么执著地看着,似乎想要看穿这种一望无尽的黑暗。
“看到什么了?”伴随着话音是落在肩头的温暖,子澄反射性的反手,却触碰上冰冷。像是冷寂的雨,他心中低低的想着,手却缩了回来。
“什么都没有……”他转身,一时哑然。
昏暗的烛光中,龙阳只披了件单衣,素色,却有着符合身份的高贵姿态,只是看在子澄眼中竟显得单薄而苍白。他有种冲动,想要抱住他的无礼的冲动。只是最终这种冲动在脑中转变为另一种合乎情理的举动。
看着回到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龙阳淡然的笑笑,在那个人的心中,他永远是受不得一丝伤害的。
“杨王要来了。”低声地说道,子澄小心地注意龙阳的表情,但是除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他实在没看出更多的东西。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子澄……” 清楚看到龙阳唇畔的笑,还有那双晶亮的眸。 眸里没有犹豫、没有畏怯。
“那么,公主呢?”担心,是的,非常担心,即使早就知道龙葵是送来作为质子的,但是对于杨王尚,他的一举一动始终都是未知而危险的。“公主该怎么办?”
摇了摇头,看着烛影憧憧,龙阳无奈而悲伤。
来到杨国半月有余,但是除了杨王的妹妹茑萝公主成了自家的座上常客之外,他们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孤傲的杨王。是孤傲没错吧?也曾去求见过他,却每每被以不同的借口拒绝。而自己,开始是放不下龙葵孤身一人,而今看来杨王也并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软禁,撕裂开表面的浮华也就是这般赤裸裸的真相呵。
“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小葵不是一个人,而我,”他言语着,温和的目关落在子澄身上,“也不是一个人。”
“已经无路可退了……”子澄感到龙阳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太子?”
“不要回头……”意外的被他阻止,“现在的我,很……没有太子的样子……”暗暗握住拳,不自禁地闭上眼。
“太子,如果您都这样,那么葵公主该怎么办?” 没有回头,听从他的话,从很久以前就形成的习惯。
长长叹了口气,“共同进退吧,一切都让我们一起面对。”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迎接杨王呢。”
“是的。”看着龙阳的背影,刹那悲伤,“是的,龙阳,我们要共同进退,一直,永远……”

一夜平静,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么?

“是的,我知道了……”焰隐隐约约听到门外飘进只言片语,彻底从迷蒙中醒来。
细琐的声响,“将军,醒了么?”莘伊轻声问道。
“嗯。”低沉的鼻音,总觉得睡意未尽。
上前,为那人着衣,洗漱,即是目不能视,依旧有条不紊,这重复了无数次的举动,已经成为了习惯。
“王今天要去泠水阁。”明显感到焰顿了一下,但是莘伊还是保持固有的节奏。
“莘伊,准备一下,我要进宫。”焰说道,很稳也很淡然。
“我知道了,将军。”

张扬豪奢的浓朱锦袍,,交织错落着云水龙凤暗纹,华绮难踪,明灭变幻,是几个巧慧的绣女一月的手工。 玄色流纨丝绦镶嵌玛瑙珠玉,束上修长挺拔的腰身。
仔细地梳理乌黑的流云,发质极其柔顺,自手中滑落的触感相当舒服。
自铜镜中看着自己的面容,焰勾起嘴角,一抹冷傲的笑意浮上,而寒铁面具几乎同时覆盖上来。
“可以了。”见莘伊手中的丝绸束上了发,焰才站起身。
手抚过修罗斩,轻轻摇了摇头,最终目光落在了一道冷光之上。霜质的流光一闪,吴钩安静地藏在了腰间。
集了江南的物华灵秀于一身,焰骄傲地扬眉敛衿,仿佛轩轩朝霞举,直要让满室生光。
“将军……”没有听清后句,白马已过隙,渐行渐远去了。
“杨王驾到!”
由远及近,传来的声音,高傲而不可一世的驾临。
龙阳伫立在泠水阁之外,四周除了微微侧身的龙葵外,毫无例外地行了跪礼。但是他也注意到,子澄即使低下了头,却依旧警惕,始终按在佩剑上的手很好的隐藏着。
这就是所谓的,即使称臣却不俯首屈服。
但是,杨王会是怎样的人?
那个杨国史上最为强悍的王,那个血洗离国的男人,那个和姜国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人。
可是,龙阳却不仅仅这样想着,他,还想见一个人……

“你要去泠水阁?”
“你不希望我去?”
“没有。”
“那么,就一起去?”
“……”

没有意料到的平静,焰以为自己会无法面对的一切,如今居然如此平静地面对了。
杨王尚,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了。
如果说王应当沉稳内敛,让人感到可以依靠的话,那么尚是一个不合格的王。
逆向的光在长发上映出了金色的影子,恍如神祗的光辉。嘴角泛起一丝倨傲的笑,狭长的丹凤美目丝毫没有削弱那种霸气,反而使尚带上了难以言喻的邪魅。
像是修罗殿的火焰,狂乱,扭曲,诡异,妖艳,迷离。
那么那个人又是如何呢?
焰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泠水阁外的人影了。

“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龙葵侧过身子,轻声问道。
“小葵,你听到什么了?”龙阳温柔地看着妹妹的眸子,这样的地方果然还是不适合她。
“是很轻很轻的,像是什么绽开的声音。”她有些担忧,目光粼粼。
“小葵听错了吧,这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啊。”看到她失望的表情,龙阳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杨王尚,桀骜不驯,雄心勃勃,但是龙阳没有想到他居然拥有着和这些词完全不符的容貌。邪魅、却也是俊朗的;举手投足高贵优雅、傲慢的微笑透出更多强悍,两样极端的特质在他身上揉合得恰到好处。
但是,那个人,那个火焰一般的人,才是让他心头一颤。

“很好,很好!”杨王的笑声刺激了耳膜,第三个士兵倒了下去。
“太子啊,我们已经连胜三场了!”杨王的招待就是观看两国士兵的比武较量。
“久闻杨国士兵骁勇善战,果然名不虚传。”身畔的龙葵和茑萝一桌,同是公主,绿衣的茑萝却对这种血腥的比武没有丝毫反感。而远处的杨王高高在上,焰在他一侧,始终只是泯着杯中的酒,台上的 一切完全无关。
“太子,该不是你们看不起我们杨国,没有全力迎战吧?”杨王的每句话都带着刃,“焱飞,你去。”
在杨王的命令下,一脸稚气的小将向子澄径直走去。
“焱飞斗胆,可否请将军一战?”
子澄抬头,眼前的少年透出的凛然让他一时有种错觉。身后的姜国士兵开始喧哗起来,他们无法忍受杨王这样侮辱自己的将军。
子澄看了一眼龙阳,但见他微微一笑,他便起了身,挥手制止住身后的喧哗。
“输了可不要哭着说子澄以大欺小才好。”龙阳在一旁笑道。
“才不会!”少年咬着唇,倔强的说。
“小葵,你别看焱飞小,他可是焰教出来的哦。”茑萝在龙葵耳畔低声说道,但是目光却始终不愿从远处红衣的人身上移开。
“焰……将军么?”看着子澄站上高台,龙葵感到心中有种难以言明的忧伤,她不断听到那种莫名的声音,四处都是,疯狂绽开的声音。
“哥哥……”龙阳听到妹妹唤自己,可是他没有办法安慰她,他的心或许更乱。

起初,子澄是想借士兵的剑,只是——
那个少年直指他腰间的星辰剑,“将军,你不要看不起我!”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拔剑的时候,苍劲的剑音太过决绝,就像第一次拔剑时的悲伤和无路可退。
子澄讨厌这种窒息般的感觉。手中的星辰斜削,剑光缭乱。他急于结束这场战斗。
少年长剑一展,疾如鹰隼穿林,从子澄身边飞窜过去,转而回势,直取要害。
子澄轻轻一转一闪,星辰碰撞上少年的剑,灼热的火花四溅,如同少年炯炯的眼目光,和毫不掩饰的高傲。
从剑身传来的力量虽然没有丝毫威胁,但是子澄明白如果没有一个让焱飞心服口服的结果,他是不会罢休的。
剑光霍霍,剑影纵横。
随着星辰剑划破空气般的锐利声响,少年手中的剑脱了手,他手中本能地想要留住剑,脚下却依旧向子澄扫去,然而他没有料到自己这一招会招来灾难。
直觉脚下失了稳心,子澄想要收势却已过晚,锐不可当的剑势直取少年要害。

“住手!”
“不要啊……”
有谁这样喊着,是公主的声音么,还是……

当……
剑碰撞上的不是柔软的身体,而是坚硬的同类。
“将军,承让了!”他看到那抹一直静默的红影不知何时挡在自己和少年之间,寒铁面具上奇异的图腾此时妖冶异常。
“焰将军……”焱飞的声音带着少年应有的哭腔传来,之后那末红影渐渐清晰,焰一手拉着焱飞,一手提着长刀。
长似剑的刀,吴钩。(剑为君子,然而那人用刀……)

空气瞬间凝固,长久的静默。
没有人料到的结果,那一刹那的窒息,久久无法回复。
“好!”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所有人喝起彩来。只有子澄默默回到座位,手里的汗水顺着剑锋淌落。

“精彩精彩,这才是你们的实力吧?”杨国这样问着,矜骄地看着龙阳,但是目光却转到了龙葵身上,少女惨白的脸色让他眉梢轻挑,“久闻姜国公主长袖善舞,不知孤今日可有眼福?”
“杨王,这……”龙阳没有想到杨王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讶异。
“公主?”对于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龙葵早已感到不适,只是身为公主而一直保持着与身份相当的淡漠,而如今杨王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到那血迹斑斑的高台,龙葵只觉胸中一阵翻江倒海,但是她知道现在她不能拒绝。

没有看龙阳,龙葵起身径直走向台**。
而龙阳,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早已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杨国士兵包围了,哪怕任何一点差错,他们都可能血溅当场。
乐师奏起了乐,焰没有走下高台,而是停在了半路。
曼妙的乐音是盈盈的缱绻,却又漂浮似空灵的幽冥,泠泠清冷。
衣袖,长发婆娑舞成美丽的柔波,若曼舞之蝶,盛开之春华,那般轻盈,眩美。旋舞不止,将光影舞成粼粼波光。
即使满脸漠然,但是水袖轻舞的瞬间却如同雨打花枝般悲伤。

是什么绽开的声音,焰清晰地听到,是梦中凄厉的花音在她的舞中再一次响起。
“啊……”没有犹豫,焰跃上高台,一把抱住滑倒的龙葵。
那样的旋舞中,焰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同节拍的跳动在两人心中传递。
落地的瞬间,有人高喊道,“禀报大王,东御大军攻来了!”

花开有声,是悲伤的吟诵,暗夜的孤寂。
冥冥之中撕裂了迷离的幻梦。
第三章 花火

天边的晚霞犹如火焰,一片一片吞没着远方的船阵。
江花正盛,妖妖冶冶,一树一树的花火誓要将晚霞比下。
争奇,斗妍。
只不过,霞光一夕,江红一春,眨眼之间,物是人非。

“五十万水军呢,东御王是认真的呀。”用着玩笑般的口吻,杨王站在晚风中,没有丝毫担忧的神情。
“有必要让他们来么?”焰在他身后,一眼便看到城楼下的龙阳和龙葵。
“你觉得呢?”杨王反问,让人难以理解他到底在问什么。
“你也不该来这里,前线不是王该来的地方……”没说完就被那人肆意的笑声打断了。
“你觉得我只是个娇生惯养的摆饰么?”被杨王灼人的眼神逼视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焰不得不转开视线,“江城有三十万百姓,而我们可以在短时间调动的人马只有不足三万,即使加上江城守兵和从滨州赶来的援军一共也就五万人,对方可是浩浩荡荡的五十万精锐水师啊。如果我不到这里,你觉得军心会稳固么?”
“的确是五十万水师,但是至于精锐,你恐怕定论下得太早。”似乎没有之前的冰冷,焰的声音掺入了若有似无的柔和。
“无论精锐与否,力量悬殊是事实,何况东御最近动作频频,与其说是探查敌情不如说是安抚军心。“杨王低头,若有所思。
“前部我昨日已经巡视过,大军压境,日夜威胁,军士的精神快到极限了,不过……”焰抬手,任风抚上,身后披风猎猎作响,“很快就到了。”
“是么?我等着看你的表演,不要让我们失望。”他微笑,加重了‘我们’这个词,“最近朝野对你的意见可是越来越大了,你最好用这一战让他们闭嘴。”
“我会让他们无言以对的!”看着杨王转身离开,焰问道,“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我自有主张,”没有回头,话语随着晚风浮浮沉沉,“你不要战争还未开始,就已是重伤了。”
“尚……”呢喃之声随风远去,天边的晚霞渐渐冷却了,夜张开了暗色的羽翼。

看着城楼上两人渐渐模糊的身影,龙阳拉了拉龙葵的手,“夜风起了,我们回去吧。”
“嗯。” 她微笑着点头,仿佛一个凡间的精灵,单纯而美好,犹若雏鸟般让人怜惜。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踩着初落的夜色缓缓前行。蓦然抚过腰际的长剑,嘴角不自觉地抚上笑意,却又转瞬淡淡的叹息。
剑名星辰,传说是打破天地混沌的神剑。
是离开时子澄亲手带在他腰间的,“太子,这里危机四伏,子澄不能随行,还请太子处处小心。”他是这样说的。
“太子……”臆想中的声音与真实的声音碰撞,龙阳抬头正迎上子澄担忧的目光。
“子澄哥哥。”龙葵这样唤他时,脸上有种安心而温暖的微笑漾开。
“公主,夜风寒凉,您快进来吧。”于是拉开帘幛,橙色的烛光散了一地。

“如今杨国只有不足五万人马,而东御水军却有五十万之多。”像是汇报一般认真,子澄眼中的愁云龙阳不是没有看到。
“那么杨国有什么对策么?”龙阳轻轻握着龙葵的手,那是一双白皙柔美,不曾吃过半点苦头的女子的手。母后说过,葵儿是要人呵护的花朵。所以他曾发誓绝不让妹妹受半点风霜。
“没有,领军的焰将军始终只是让人准备弓箭,小型船只什么的。而且焰除了自己的亲信似乎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行军计划。”子澄如实道来。
“是这样啊,看来那个人有自己的对策。”龙阳的语气波澜不惊。
“太子,”用力地握拳,“现在杨王松懈了对我们把守,为什么我们不乘机离开呢?”
“离开?为什么现在要走?”龙葵听闻不禁问道。
抚了抚妹妹的发,龙阳摇了摇头,“从眼前看,东御封锁了水路,我们离开的话可能比留在杨国还要危险;从长远来看,我们走不可能留下小葵,如果质子擅自离开,恐怕姜国和杨国开战就在所难免了。杨王就是赌定了我们不会离开,所以才没有再派重兵把守。”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惊讶于龙阳之前的那番话,微微皱眉。
“我们只是旁观者而以,”龙阳低头看着龙葵,那少女便又露出了晨曦般的微笑(或许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安抚。),“何况东御攻击的重点是杨国,而我们的重点是保护小葵,”
“哥哥……”有些娇嗔,龙葵的脸透出淡淡的粉色。
“不是么?”那样的反问,温柔的太过美好。

“太子,杨王近侍求见。”士兵的叫声打破了帐内的**不明。
“让他进来。”
“拜见太子,”戎装的男子似乎比他的铠甲还要冰冷,“大王让太子,公主明日到主帐一趟,有要事商议。”
“要事,是什么事?为何连公主也要去?”子澄问道,却碰上男人冷漠而嚣张的眼神。
“属下不知。旨意已经传达,属下告退。”言毕,他转身便走。
“可恶!”子澄狠狠的捶着,只是同样无可奈何。
起身,龙阳倒是异常的平静,“小葵,子澄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去见杨王呐。”

如果有人将此时的夜阑人静书描绘成一幅画卷。
那么应当呈现出这安谧温情的模样背后那些寂寥的心灵。

摊开整张战略地形图,焰无聊赖地准备将计策重新向杨王复述一遍,却被那个男人阻止住,“我请的客人还没来呢。”
“客人?你想要什么人来,我不是说过这……”焰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掀帘而入,“是你们?!”
丝毫不在意焰的惊讶,杨王示意他们坐下,“今天是让太子来一起商讨这次的战斗对策的。”
“商讨战斗对策?这恐怕不合适吧,我们……”龙阳虽然料到杨王是要和他商讨什么,但是没有想到会是战斗对策这种**机密。
“不合适么?”杨王佯装无辜,向焰看去,那人点头,“可是,太子都来了啊……要不这样,我们就来谈谈杨姜两国的现况吧。”
“现在我国……”他刚要说,突然目光落在了龙葵身上,“原来公主也来了呵,这种**大事公主一定会觉得乏味的。这样吧,焰你带公主到城里去转转好了。”
“这样,不好吧……”龙阳面露难色,但是杨王那样坚定地看着他。
“有焰保护公主,我想太子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罢,杨王转而看向焰,“焰,没问题吧?”
真是任性的人,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想到龙葵,焰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确保公主安全的。”
“小葵,一切小心。”
轻声叮嘱了妹妹,看着一蓝一红,一前一后离开,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萌动。

“龙阳?”龙阳回过神,却迎上杨王近在咫尺的笑,在他口中听到,叹息般,似乎带着怜惜的自己的名。
“龙阳?”龙阳回过神,却迎上杨王近在咫尺的笑,在他口中听到,叹息般,似乎带着怜惜的自己的名。
眼神浮上朦胧的迷惑,瞬间的迟疑,对方却欺身上前,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颚,“龙阳是长得像离后吧?”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龙阳惊异于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想要退开,却被勾住了袖口。
“你一点都不像姜王。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十多年前他带着尚在襁褓的女儿来杨国求和的样子。”杨王的眼中闪烁不定着某种光耀,“你不会忘记吧,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妹妹!”
“那个,那个孩子……她已经……”再度讶异,忘记了挣扎。
“已经死了,在来到这里的次年就夭折了!”杨王咄咄逼人,“但是你们居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现在连你唯一的妹妹也要送来,这就是你们姜国人的本性!”
鄂下的手终于松开了,龙阳却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白马沿着江畔奔驰,缤纷的春红似火灿烂。
随着风而飘拂起来的龙葵的发,轻轻地碰触着焰的面颊。(如此温柔。)
“那个,焰将军……”长久的沉默后,龙葵还是开了口,只是手却不觉揉皱了裙边。
“嗯?”焰有些意外。
“上次谢谢你。”一抹粉嫩的红色浮上脸庞。
焰却看不到,“那是末将该做的,公主不用道谢。”
“焰将军……”又是轻声的低唤。
“公主有事么?”焰有些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垂下了眼帘,“将军可以唤我的名么?这样总觉得太生疏了。”
“公主尊卑有别,还是……”这样说着的时候,龙葵忽然转过身来。感到身下不稳,焰不得不勒住缰绳,白马便顺从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这样天真地问道,如水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
与尚灼人的目光截然不同,但是那样的注视却让焰不得不投降,“今日在城中这样的叫法确有不妥,那么就依公主的说法吧。”
“好的,焰。”听着自己的名从她口中道出,意外的温婉,“那是……”她忽然指着江畔红艳问道。
“那是桃花……葵。”轻轻唤了她的名。(魂牵梦绕的名,谁的名?)
“好美呵!”
“喜欢的话,我去为你采些来。”言罢欲下马。
却被她轻轻拉住,“不,还是让她们这样开着吧,这样就算是活着了呀。”
“那么,我们就进城吧。”龙葵心中的怜悯让焰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城內,那和平的景象半点感觉不到不远处即将展开血腥暴戾的战争。
焰伴着龙葵从街头一直向街尾走去。市井小民挥手招揽着生意,市集摊贩不多但也算少,有些吆喝著鲜鱼生肉和蔬果,,还有些买着姑娘家的胭脂水粉。
这倒是平常不太注意的,焰总是骑着马飞快地穿过市集,如果不是龙葵怕“惊扰百姓”硬要焰陪她步行,大概是看不到这种景象的。
两人并排走着,却不知惹来多少惊艳的目光,也为之后短短的和平时期留下了茶余饭后的话题,让那些男子暗自抱怨家中糟糠的容颜不济。

“小姐,买花么?”身后脆生生的女声,焰不觉转身,少女似乎小小惊讶了一下,却又在龙葵的微笑中重复道,“小姐,买花么?”
“喜欢么?”焰在龙葵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些全都要了。”
“全,全部么?”少女明显的一顿,她低头看着篮中的花,从早卖到现在已少了大半,剩下的也从含苞待放绽开为盛容娇艳,许过不了多时就要枯萎凋落了。
“是的,全部。”焰将半吊铜钱放在她手里,提起的篮子辗转到了龙葵手里。
没有在意少女的吃惊,转身走去。“太多了,这太多了!”少女在两人身后唤道,焰只是抬手向她摆了摆,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街角的戏台,斑驳而简陋,下面摆着几条破陋的板凳,稀稀落落的看客。
青衣水袖的女子,无词的哼唱。满头白发的老者,指间滑动,抑扬顿挫。
“这是什么戏?”      
“是昆曲。”
于是便坐在了最后,远远的看着台上的女子,翩然转身水袖翻飞,遗落一地寂寥。
那咿咿呀呀的唱腔,龙葵是听不懂的,她只是觉得心在柔情裹缚中渐渐下沉。
蝴蝶在发光,树枝在炫耀,色彩在流淌,表情变得模糊。春光易老,韶华已逝。
“公主,公主,葵……”焰这样唤着她,她却陷入了梦境。
任她靠着自己,再没有说什么,静静看着戏台上的青衣女子,和那些别人的离短恨长。
“归去哉,魂来兮。”乐音在最高处回旋,终于在女子悲伤地吟唱中戛然而止。
曲终人散,一切归于寂静。

自梦中醒来时,龙葵已躺在了柔软的青草上,火色的披风不动声色的阻挡了江畔的寒意。寻思着望去,却见那般孤寂的身影。
纵然怎样的月迷津渡恐也比不上一江形影自怜的孤寂。
焰独自站在水边,手中残了散了的春红随着风飘零,花瓣纤细,花蕊玲珑,落入水中,浮浮沉沉。如同流年里层层迭迭写满的沧桑。
“公主醒了。”没有回头,语气里却是肯定,“我们要回去了,风来了呵。”
“是么?”其实不懂焰的意思,龙葵只是沉浸于之前的悲哀无法自拔。
烟花瞬间流散,仰头才知白昼的烟花竟是此般寂寥。
“这是军中的信号,一切准备就绪了,我们回去吧!”于是随着焰骑上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白马,一路狂奔。直到被带到自己的军帐前,还是有些恍惚。
“公主小心!”焰调转马头,直奔江畔。
那是直到很久之后想来仍是惊心动魄的战斗。
东御王杜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用铁链紧紧相连而获得平稳的船阵被流火击中,就如同以为单纯的进攻可以获得一夕平静却迎来了**。
淋满膏脂的小船化作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撞上船阵,引燃东御的噩梦。绚烂的火焰使黑夜宛若白昼。
东御王暴跳如雷的瞬间,杨国的船队,绵延江面,浩浩荡荡。
红衣的将军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妖异的九转修罗斩,“没有那么多理由,你们只是在为着自己而战,生还是死都掌握在你们手中!”

火苗乱窜,鲜血飘摇,江面逐渐被染红。
“可恶!”惊慌失措的东御王杜若被人拉着,他们使尽全力想要保全自己的王。
“东御王,杜若么?”滚滚浓烟的另一边有人问道,很冷很冷的声音。
“什么人?!”杜若想要看清,却始终无法看清。
模糊的身影在焰光中若隐若现,“杨国的焰。” 刺目的光芒中逐渐清晰的是红似血战袍。
“绯焰修罗!”那惊恐的表情就此定格在杜若的脸上 ,修罗斩闪过的瞬间,陨首。

“王死了!王死了!”不知是哪里开始的喊声,渐渐布满了整个东御军队。
提着杜若的首级,焰站在中军楼船上,不远处的喧嚣和混乱仿佛暗夜中的狂欢,酝酿着靡醉的气息。最终一切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焰却好象丝毫没有在意。微微仰着头,好象是被什么遥远的思绪带离了现实一样。
想到了江畔耀眼的花火,一春的绚烂终究归于沉寂。
然而嘴角却划出一道傲然的微笑,属于胜利者的笑,冷漠而残忍的笑。

后军擂起三通鼓,这是宣告着战役的胜利。
“焰赢了,皇兄,焰打赢了!”听到鼓声的茑萝欢快的叫着,但是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
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欢呼声中唯独一抹蓝影失去支撑般地四处飘零。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回到帐中的龙葵没有找到龙阳,留守的卫兵告诉她,由于人手不足,子澄将军带着手下向西边去了,而本来留下的太子由于她没有回来而出去找她了。
所以龙葵只有乖乖地等待,但是她看到了染红的江面,听到了擂鼓声,却唯独没有发现龙阳。

“哥哥,哥哥……”失魂落魄地穿梭在人群中,她在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没有注意到寒光近在咫尺。
“公主?!”焰远远地看到了龙葵落叶般飘零的淡单薄身影,更看到了她身后那个混在人群中东御兵。
疾风般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上白马,“焰?”龙葵这样唤着的时候,修罗斩银红的弧光闪过,血染红了视线。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焰低头看着怀中的她。
“哥哥,不见了!”惊魂未定。
“什么?他不见了?”转身,逼视身边的军长,“说,太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禀报将军,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和子澄将军在西边的树林受到伏击,失去了行踪……”
“啊,哥哥和子澄哥哥……失去了行踪……”龙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要去找他们!”
“好,我们这就走。”同样的心急如焚。

“焰,焰……”茑萝的声音远远传来。
焰回头看到了杨王和听到战胜而赶来的茑萝公主,“龙阳太子不见了,我和公主去找他们,天明前一定赶回。”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焰……”茑萝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她是想来祝贺焰的,可那人去只是那么云淡风轻看了自己一眼就离开了。
然而她身后脸色更为深沉的杨王却只是淡淡地叹息。

花火妖冶,模糊了天与地的界线。
无可挽回地燃尽了单纯的希冀。
第四章  花梏

烟雾缭绕,风入林际,舞起如泣如诉的幽幽呜咽。
树枝嶙峋,交错缭乱,如同暗夜中噬人的妖。
唯独十六夜月皎如明镜,散下一片凄冷。

骤然,白马一惊,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如同魂散。
焰紧握缰绳,护住身前的龙葵,然而白马安静的瞬间,龙葵的惊叫划破了夜空。
满地残骸,犹如修罗死地。绮丽的血花,四处绽放。
“那是姜国的……士兵。”龙葵指着一具骸骨叫道,尾声却渐渐消失。
鲜血浸染,面容一片模糊,失去眼球的眼眶空洞的望着天空,冷冷地控诉着什么似的。依稀可以辨别的只有那件残破的姜国盔甲。
“哥哥,哥哥,不会的……”
“小葵,定定神,你哥哥他不会在这里的。”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想要安慰那颗不安的心而以。
御马走过死寂的地狱,惴惴不安。然而终于没有找到他们。
“恐怕他们是受伤没法回去,人一定在附近的!”焰尽量用肯定的语气。
“嗯,我们去那边好不好?”龙葵指着幽暗的山间小径问道。
“好,不过恐怕要下马了,小葵不要怕,我一直会陪着你的。”
“小葵不怕!”尽力挤出一丝微笑(太过勉强,反而让人担心)。

有些崎岖,然而互相扶持却感到无可畏惧。
“啪嚓”踩断的残枝发出惊人的响声。
“什么人!”远处传来男子厉声的诘问,出人意料的熟悉。
“子澄哥哥!”
“公主!?”
月光下逐渐清晰的脸庞让对视的双方同时雀跃,唯独焰却感到自己始终是局外之人。

山洞很小,篝火橙色的光芒充斥其中,温暖而祥和,如同与世隔绝。
“哥哥,你的伤很重么?”坐在龙阳身边,龙葵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即是还不清楚一切,但是她依旧这般微笑,因为她相信龙阳。
“不是很重的伤,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龙阳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子澄和焰身上,显然“你们”也包含了他们。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看着那透出血色的锦帕,龙葵觉得触目惊心。
“我们受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太子受了伤,再加上是夜晚,我们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失方向,所以我想还是先找地方疗伤,过一晚上再走。”子澄淡淡地说,盔甲上血迹斑斑。
“那么天亮后我来带路吧,这一带我比较熟。”看着龙葵的微笑,焰同样的释然。
“那么多谢焰将军了。” 低头看到龙葵疲乏的样子,温柔地让妹妹休息。“小葵,你累了吧,先睡一会儿。”
“嗯。”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抵不住睡意侵蚀。
“太子您也休息吧,我去外边守着。”他冷冷地看了焰一眼,那眼神是充满敌意的。
“我没事的,你也不要太累。”龙阳一语双关。
子澄低头,起身走开。

“太子不留子澄将军?”那人也受伤了不是么?
龙阳摇头,“我留不住他的。”(还是一语双关么?)
“龙阳有一事想请教将军。”出乎焰的意料,但还是点头示意他继续,“将军知道十多年前姜国也曾来求和么?”看到焰点头,龙阳继续道,“那时我们付出同样的代价,结果我失去了亲生妹妹……”
紧紧握拳,焰心绪全乱,“姜国有人承认过这位公主么?姜王不是瞒住了全国么?所有姜国人都以为是他们的王**来到杨国才换来了和平,而那位公主不是连名字都没有么?”
焰激动的反映,龙阳都看在眼中,“将军,你怎么知道的?”
“是……是尚告诉我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焰收敛感情,转过身去,“对不起太子,请您休息吧。”
“焰将军……好吧。”龙阳也适时地停下来。

夜阑如水,辗转,反辄,无法入睡。
龙阳轻步走出山洞,他回头,洞中的人没有声息,空气中是平稳的呼吸声。
十六夜月渐失光芒,月下的人倚树而坐,其实早已睡得不省人事了。若是平时龙阳必会一把拉住他的领子摇醒他,但现在他知道子澄累了,所以他换了一种方法。
在离他极近的地方蹲下看着他。
其实如果没有了故意的掩饰,子澄的样子丝毫没有一般将军的暴戾之气,相反他的容貌是透着柔弱的。熟睡时显出的纯粹倒是和他银蓝的盔甲一般清灵,“不适合沙场呢……”
话音未落,刀刃已抵住自己,千钧一发。
本能的防卫,子澄是被那一声叹息般的话语惊醒的,“太子?!”
不能动弹,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改变。
子澄急忙收剑,人也逐渐清醒,“太子没伤到您吧?”
摇着头,在他身畔坐下,“子澄有想要守护的人么?”被这么一问,子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龙阳也不瞧他,继续道,“我有……非常非常想要守护的人……”
“是公主么?”
“是的,她是对于我如同生命一般,不,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人,而且……”他抬头,睫毛在月光中轻轻颤动着,“我也是在恕罪……”
“赎罪?”子澄不明白,记忆中龙阳不曾亏欠任何人。
“是啊,是另一个人,那个小葵……”他没有继续,“子澄,你有这样要守护的人么?”
“嗯……我想是有的。”
“是么?那么就要好好活着啊,因为你还要守护那个人……”

没有谁注意到一抹红色一直在不远处,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并且为此感到忧伤。
翌日,在焰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军营。
之后长达数日的举国欢庆, 那些被忽略的流光片影让龙阳开始确信一些荒唐的想法。
独自离开庆功宴,在水边近乎病态地擦拭修罗斩的侧影;被朝野非议,却在杨王的坚持下傲然的神情;帮侍女拾起满地散花,默然远去的背影……每个细枝末节都充满了意外。
龙阳开始想知道这个在杨王登基后出现的,受到大臣反对,嗜血无情的谜一般的红衣少年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当他们从点头之交渐渐转变为偶尔驻足交谈的时候,他们的命运正在慢慢地被割裂着。
静渊宫清幽如故,有人竭尽全力的保持着它的晶莹剔透,不让它蒙尘,不让它有水浸尘掩的痕迹。
“王还是没有决定么?”樱后一袭轻纱,从容不迫。
“宁儿,最近你似乎对朝政越来越有兴趣了。”白玉杯中的花瓣尚未绽放,杨王轻摇杯身。
“臣妾惶恐,只是朝中都在议论关于姜国质子的事,王也有所耳闻吧?”
泯了一口茶,嘴角划出一道弧线,“已经容不得他们了啊,是时候除掉了么?”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玩味的目光,“那么宁儿,为我准备一次轰轰烈烈的狩猎吧!”
“是的,我的王。”也许双手会沾染上血污,但是如果为了眼前的男人,她可以不顾一切。
“但是宁儿,记住绝对不可以让焰儿知道……”
内心滋长着不安,扩散犹如涟漪,“王,如果您要娈童,多少臣妾也可以为您找来,但是您不应该和焰将军……将军确实是少见的美人,可是您若是这样宠信焰,会动摇社稷……”终于由于惊恐再也说不下去,无法克制地颤抖。
轻轻叹息,起身,明珰水佩碰撞出零丁,依稀可辨的悲哀。
樱后看着杨王远去的身影,心慢慢地碎裂。

光阴寂寂,月华如此夜,一样走不出薄暮的清寒。

阳光被交错的树枝支离破碎,离离落落的撒在林阴道间。
“茑萝你慢一点啊,我跟不上!”龙葵的声音隐隐带着不安。
今天是杨王邀请他们兄妹来这里狩猎的,但是茑萝却悄悄带她走了另一条隐秘的山路,也就是如此,她和龙阳走散了。
“小葵,你快点嘛!”对于狩猎颇为熟悉的茑萝露出欢快的神情,“我们一定要比王兄打到更多的猎物。”
她们依旧天真得没有感觉危机即将到来。

“小葵,小葵……”是龙阳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发现妹妹和自己走散的龙阳没有丝毫狩猎的心情,杨王似乎也看出他的不安,随即派了几个卫兵带他去寻找。
“公主……”子澄也跟随在自己身边。
林间凉风习习,空气中静谧得让人不安。
“什么人!”子澄一惊,手中的星辰向林间的黑影劈去,顿时十多个黑影落在了四周。
刃与鞘摩擦的声音响起,龙阳腰上的剑闪露精光斩下右侧来人的手臂,“你们是什么人?”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可恶!”暗处的弓箭射伤了坐骑,他们不得不下马迎战,身边的卫兵也不知何时失了踪迹。
两人背对背,扫视四周围上的数十人,“子澄速战速决!”
“是,太子。” 寒锋扫过,一剑削肉断骨。
五步喋血、剑尖血光,握剑的手沉稳而强悍,已经不容他们思考了。

“你们是什么人?!”茑萝惊叫着,迫近她们的黑衣人始终默不作声。
“可恶!”她手中的寒玉短剑闪着寒光,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黑衣人只是作势将她挡开,直扑身后的龙葵。
“小葵!”不同于自己的略通武艺,龙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剑风抚过脸庞,眼前一片血色。
“哥哥!”
“太子!”
“龙阳!”
赶到的焰看到的是龙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刺向龙葵的刀刃。
一跃而起,修罗斩凛冽的刃锋刺穿身体,高高挑起,“说,是什么人让你们来的!”得不到答案,一个跨步,将人摔出,转势拦腰劈断另一个黑衣人。
一时间,血犹如雨点般落下,结束了这场战斗。茑萝惊异地看着焰,冷冷地低头喘着起气,寒铁面具上沾满了血迹,修罗斩上的血一直流到手上。她没有见过焰这样子,她所深深恋慕着的人竟为了他国的公主如此的疯狂杀戮。
“哥哥,哥哥,你醒醒啊,不要吓小葵!”龙葵凄厉的叫着,怀中的龙阳脸色惨白。
“小葵,我送你们回去……”焰走近低低地说。
“别过来!”一旁的子澄一把挡开焰,“少假惺惺,难道这不是你们的阴谋么?”
“阴谋?难道是……”焰一惊,但是很快掩饰住,“不管如何,现在必须马上带龙阳去治疗,否则他性命不保!”
“你!”子澄愈发恼怒。
“我相信焰,拜托了!”龙葵抬头,即使满脸泪痕,坚定的目光却恍若是龙阳一般。
“事不宜迟,走吧。”焰将龙阳扶上马,子澄带着龙葵紧随其后。只有茑萝被忽视一般,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后面。
体内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很热,像是有千根针在刺,很痛。汗不停地流,头发都湿透了,龙阳想抬手擦一擦汗,但手麻麻的,不听使唤。
眼睛很花,龙葵模糊不清的脸一直在眼前晃动。
“前些日子受的伤尚未痊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及时医治,恐怕早就性命难保了……”
模模糊糊听到似乎是御医这么说着,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哥哥,快点醒过来,快点……你听见我在对你说话吗,阳?” 语调很低、很沉,压得他胸口郁闷难当,拼命地吸着气,腥热的血又从喉间涌出。
子澄站在龙阳房外,离他们很近却也很远的地方,他不敢去看龙阳,他怕他因为那些伤口,那些血迹而疯狂。
看着窗外,风丝丝缕缕地拂过水面,掠起粼粼的波纹。风中似有悲哀的影子,水中似有忧愁的涟漪,似尽不尽。

龙葵一直握着龙阳的手,她不敢放开,她觉得松开手,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往昔将如烟散去,她再也抓不住他。
望着梦幻般的香雾,烛光也显得暗淡了,漾起一圈一圈的光晕,微微摇曳着,昏昏黄黄,柔柔和和。
然而门外响起脚步声,继而是不合时宜的宏亮声音,“大王在永乾宫召见姜国龙葵公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子澄的声音,是长久压抑的暴发。
龙葵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承担些什么,即使用最美丽的翅膀扑向光明,
即使躯壳燃尽,即使灰飞烟灭。即使不能改变,至少也可以推迟。
松开他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却是下了太多的决心,就此离开,无论结局如何。
然而还是舍不得,回头,香雾缓缓地从镂空的炉盖溢出,飘散了,丝丝缕缕在透明的空气中婀娜地流转着,半浓半浅,朦朦胧胧地,在眼前幻成一幕烟纱,终于阻隔了彼此的容颜。
在龙阳为自己鲜血淋漓的现在,她决定用自己去换一个也许虚无可笑的未来。
永乾宫,她知道那是杨王的寝宫。

门,被无声地推开。
子澄惊异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龙葵,“公主?”
“我随你们去便是,不要为难子澄哥哥。”龙葵冷静得出乎意料,然而那一刻子澄却似乎看到了她背后有龙阳的影子。
痛楚清晰地向全身蔓延,“公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太子是不会同意的!”他这样喊着,却无能为力,尖锐的矛戟阻挡了去路。
“替我好好照顾哥哥,拜托了子澄哥哥……”那一抹幽蓝就此潜入夜色中,消失。

月淡星稀,层层叠叠的花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妖冶而惑人。
脚步声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慢得像是被什么拖住了似的,但终究还是移到了门口,停住了。
然后,就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冷漠地:“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焰的声音。
“朝野不满我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光光护着你,已经让他们大有意见,如果不除掉姜国的储君,你以为还会安生么?”高傲得如同是居高临下一般,杨王尚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要保他们呢?”
“焰儿,你不要太过份!”
“那你连我一起杀了!”近乎咆哮。
“你是要我死么?如果杀了你,你认为我会一个人活着……”忧伤凝结。
“尚……”低低含着的话,终于转身离开。
龙葵愣愣地站在那里,刚才听到的话让她不能不震撼。然而一瞬的失神却迎上了疾步走来的焰。
两人同时讶异地看着对方,“焰将军……”
“走……”一把抓过龙葵的手,奔跑着离开。
杨王跨出宫殿,看着夜色中奔跑着的红衣蓝裳似是融为一体,他幽幽的叹息着。

天下起了雨,多雨的时节江南的天总是湿漉漉的,像缠绵的情丝纠结在一起。
焰终于停下了脚步,龙葵抬头,眼前是一座凉亭,亭子四周草木错落有致,花影迷离。
于是,步入亭中,相对着坐下。
“对不起……”是焰开口,声线意外单薄。
“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龙葵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冥冥中她又仿佛知道那人的心思。
“是啊,他不会有事的。”安慰自己,还是欺骗自己?
谁也不再说什么,夜阑静寂,雨丝纠结。
“焰,你见过雪么?”龙葵很突兀的问。
焰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只是在书上见过。”
“雪啊,在旷野间起舞,纯白的雪花从暗蓝的天空飘落,有一种很幽暗的光芒,看过去无边无际,那一刻连山峰冷硬的线条也会变的柔和。”
“雪花么?是像飞花一般么?”轻轻问道。
“虽然也叫花,但是非花。”龙葵微笑,是啊,那人生活在江南怎会见过雪?
“是在姜国可以看到的吧?”眉间的忧伤被掩盖。
“是一到冬天就可以看到的。”低头,不无遗憾,“可惜你没有见过,真的是很美呵,虽然很喜欢江南的春红,但是还是更喜欢故乡的雪花……”
“小葵想要回去么?回到故乡去,回到可以看见雪的姜国……”焰终于抬起头。
“是啊,已经离开好久了,来到这里每天都小心翼翼,也许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现在很想念姜国,想念父皇,还有母后……”幽怨凄婉。
“是么,能够想念呢,我连他们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呢喃声融入夜雨中。
细碎的雨珠划破了月光的纱网,伴着凋零的花瓣,从半空中旋舞而下,凄婉而迷离。花影宛若桎梏,禁锢了灵魂。

如花桎梏,流转着妖异的色泽,交错着殷红的血痕,
不动声色地禁锢了寥落的流光幻舞。
第五章 花殇

流光悄无声息的来到岁月的门楣前,时光已然在心上烙下了印痕。
花开有殇,世事如此无法逆转。
满园的春红隐隐绰绰,飞花阵阵,清清零零地飘落了一地红艳。
空气中开始悄然地流转着花殇的凄艳之息。

侍女们在紫铜熏炉里添了一段香,渐渐地,浅浅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像是清晨的那一抹曦光,温香中含着轻寒。
茑萝把玩着手中的青玉瓶,澄净的光泽流转其中,她不禁粲然一笑。

“公主喜欢焰将军么?”昨日左承林薄这样问她。
“嗯……”雪颜飞霞。
“那么公主想要留住焰将军么?”
“留住焰?我可以么?我留得住么?”
“公主且听微臣给您细细道来……”

只要焰喝下手中这药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了。
她这样单纯的想着,是啊,可以留住焰了。
从皇兄登基时第一次见到焰,红衣似火,即使看不清面容,但是痴迷于那种带着血腥味的冷漠,于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心中唯一的牵念就是那一抹红影。
真的有些累了,这么年复一年的等待,觉得不安,进而惶恐。直到看到那人为了姜国的公主赴汤蹈火,她无法不在意 ,她想那就是嫉妒吧。
但是现在,她终于可以留住那个魂牵梦绕的人了。

“公主,焰将军到了!”
茑萝一惊,几乎摔落手中的瓶子,但是她很快镇静下来,这一刻她不可以出错,否则她会抱憾终身。
酒混合着微蓝的液体在白玉杯中旋转,内心不可自抑地欢快。
“公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终于来了。
“焰,你坐啊!”极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看着摆开的瓜果佳肴,焰坐到茑萝的对面。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一直以来公主都是如此对待自己,即使几个时辰中几乎只是她一个人在絮叨,但是焰还是常常来到这里,冥冥中把她当作远方的那个人来思念。
“焰,这是晏国新进贡的酒,你尝尝看!”纤细白皙的指轻点。
“是么?“拿起酒杯,尚未沾唇。

“公主……”侍女走进内厅在茑萝耳边低声耳语,但见她脸色一沉。
“焰,我先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你自便,不要客气呵。”茑萝歉意地笑着,匆匆离席。
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觉微笑,即使不像,但是却早已把她当作了另一个妹妹。(终究只是妹妹而以。)
将杯子凑近阳光,一条淡淡的藤萝细纹显现在日影里,“茜儿,你看这是不是公主的杯子……”
听闻此言,一旁的小侍女凑过头,“是啊,真的是公主的杯子呢,糟了,摆错了,公主要是发现就完了……”
看着茜儿的手足无措,焰将自己和茑萝的杯子换过,摆放得与先前无异,“这样就可以了。”
“多谢将军!”欠身行礼的时候,茑萝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谢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说茜儿今天准备的瓜果很新鲜。”
茑萝笑着,注意到焰的杯中酒尚未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焰,酒不合胃口么?”
“没有……”说着举杯,一饮而净。
看着焰将酒饮下,茑萝心中如释重负,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净。

笑着闲话家常,她无时无刻不看着焰,满心欢喜。
“听说江边的花快谢了,还没看过呢,焰什么时候带我……带我……”胸口一阵阵翻腾,撕心裂肺的痛。
“茑萝!”一把扶住她缓缓倒下的身体,浅绿如叶的纱裙上绽开妖异的血花,腥咸的气息涌来。
“焰……焰……”近乎是呢喃,脸色惨白到可怖,身边的侍女被这突然的一切吓得摊倒在地。
“你要说什么,茑萝?”
“焰……我、我……”她伸手触碰那寒冷的面具,最后的阻隔。
伴随着落下的面具,茑萝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焰,终于伸出了手,却抓不住所仰的那束光。
没有血色的唇微弱的张合,除了焰没有人听到她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焰听到茑萝几乎绝望地说着。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睁着,只是没有了光芒,手自焰的脸颊滑落,身躯渐趋冰凉。“茑萝!茑萝!茑萝……”再也唤不醒了。
长长的玄发掩住了暴露在日光下的容颜,轻拭去茑萝嘴角的血迹,拾起掉落一旁的面具,重新覆盖在脸上。
抱起那个失去灵魂的躯体,缓步前行。身后终于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公主薨逝了!”
国丧,举国缟素。
不久之前,大败东御的欢愉尚未淡去,接踵而来的却是公主的薨逝。
素衣匆匆,整个都城仿佛失去了生气,凄厉的风流转在大街小巷。
呜呜咽咽,悲悲切切。


月上中天,残漏如钩。
没有星星的夜晚,莹白的月光带着飘忽的雾气,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又浓得化不开,如同愁思。
月憔悴,花亦憔悴,满园花殇。

焰伸出手想要抓住流动的月光,但是除了落红,什么也抓不住。
飘渺的琴音,零零落落,如泣如诉,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绊着离人的愁肠,百结。
“萝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会有人来陪你的……”低低的,自言自语。(杨王的话是可以掀起血雨腥风的。)
抬起头目光移到焰的脸上,略带迟疑地问:“你……是在哭?”
哭么?是哭了么?焰这样问自己,用手触上脸颊,一滴泪滑落指间,碎成千瓣。
“你果然是哭了……”尚站在焰面前,却没有看着焰。他的视线停留在眼前的落花上,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不须留,欢情短,别痛久。”
“本来死的是我……”焰的声音很轻,就像凋零的花瓣在陨落。
“是他们利用的萝儿对你的感情……她不该爱上你。”
“尚,”焰仰头看着旋舞而下的花,“也许是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也是我的错。”收回目光,“焰,你相信轮回么?一个人,甚至一朵花,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轮回,自己的因和业。”
“我不知道”太过悲伤的调子,“我只知我会因为自己的杀戮而下地狱的。”
“地狱么?如果是这样,我也会因为杀了自己而去那里的,如果失去你,我会杀了我自己的。”杨王凄迷的微笑在月色中蔓延着悲凉。
“我听说,那里有一座奈何桥,所以不论谁先到那里,就在奈何桥上等着对方。地狱是很痛苦的世界,我会陪伴你的。”宛若誓言,却近似呜咽。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们?”杨王浅笑着,却更显忧伤。
“他们……他们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人,我们体内流着相同的血,即使他们有多么自私,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这次我要救他们,我要把一切都还清。而你,尚,我欠你的是还不清的,只有用我的一生来偿还了……“
“那么去吧,最后一次忤逆我,焰儿。”
消逝在夜色中的是怎样的虔诚,竟燃烧了一生的绚烂。

牢房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干草四处散落。
子澄靠墙而坐,四处打量着,小心防备任何可能的危险。他的怀中靠着大病未愈的龙阳,这样几乎可以用肮脏来形容的地方是不适合病人的。所以他只能如此。
为什么来这里?他并不清楚,冲进泠水阁的卫兵直接把刀架在龙阳的脖子上,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之前龙阳曾问他这里是哪里。于是他说,是牢房。
幸亏小葵不在这里。丢下这句就龙阳又无力地睡去了。
是啊,幸亏公主不在,但是公主一人在茑萝公主的灵堂就不会危险么?然而现在谁也无能为力了。
杨王是要杀他们了。他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是要来了么?
一道阴影停在了牢门前,子澄仰头就看到了那种过于耀眼的色泽。火色的披风,金红战袍,只可能是一个人。
“来杀我们……”
焰的吴钩上有血痕,子澄惊奇地发现,一切似乎比预料中的复杂。
“来救你们。”铁链在吴钩一挥之下断为两半,门“吱呀”一声打开。
“走吧!”将星辰剑扔到子澄面前,焰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没有犹豫,也不容犹豫,哪怕一丝希望也不想放过。背起昏睡着的龙阳,大步跨出牢笼。
一路,血色四溅,狱卒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子澄开始相信,也许焰真的是来救他们的。

看到阳光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的不适应。
“上马,带龙阳去渡口,船已经停在那里了!我回去救小葵出来!”焰骑上马,正欲调转马头。
“等等!”子澄出乎意料地叫住焰,“你先带太子走,我回去救公主!”
子澄不能不慎重,他不能排除这是个阴谋,所以如果是焰带着龙阳走,也许还会有一丝生机。
低头,“好吧。”焰还是同意了,将龙阳扶上马,小心地让他靠着自己,“小葵在秋水阁,走泠水阁后的小道可以潜入!”
“是,我知道了。”子澄看着龙阳苍白的脸,他微微的无奈的笑着,“太子一定要安全的回到姜国……”言罢把龙阳还搭着自己的手摆正,头也不会地御马离开。
“子澄……”睡梦中龙阳低低的一声,忽然让焰觉得无法名状的悲哀。
“驾……”不容多想,同样决绝地离开。

秋水阁很静,寂静的可怕,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龙葵跪坐着,素衣蓝裳,清清浅浅,仿佛可以融入空中一般。
“龙葵公主过来吧。”屏风后传来柔和的女声。于是依言上前,转过那过于繁复的绮罗屏风,她看到了樱后,未施粉黛,雪色的罗裙衬得她格外憔悴。
“参见樱后。”缓缓施礼,阳光照不到她,只有淡淡的阴影笼罩着,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转,沉重地凝滞着。
“公主过来坐吧。”樱后示意她坐下。
“是……”依言。
“哀家听闻公主和萝儿感情甚好,今日萝儿受奸人所害。这孩子从小最怕寂寞,所以王怕她一个人在那里太过孤单,希望有人去陪伴她。” 眉目之间嫣然流动着似水的清雅,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所以要我去么?”淡淡地问道,平静得出乎意料。
“是啊。看来公主已有所觉悟,这是秋水寒,喝下它不会太痛苦的……”樱后将白玉杯交到龙葵手中,又幽幽的说道,“龙阳太子和子澄将军现在身在大牢,一切就看公主……也许王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了他们。“
“是……“端起白玉杯,她知道,飞蛾扑火的结局,不会有太多悬念。

“等等!”忽有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一道寒光落在樱后雪白的颈子上。
“子澄哥哥?!”一惊,摔落了手中断肠的毒药。
“你?!为什么?”樱后喃喃自言,手却不自觉地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你……有身孕了么?”龙葵有些意外地问。看到樱后点头,脸上露出的不只是恐惧。
“让我们离开,我会放了你!”子澄冷冷地对她说。
“那么胁持我吧,只要不伤害我的孩子,我让你们走。”

没有人想得到屏风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来救龙葵。
疏于防范的秋水阁只有守宫的侍女,她们惊恐地看着子澄押着樱后和龙葵一起消失在门前。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喊道,“有刺客,皇后娘娘被抓走了!”
来到隐藏马匹的地方,子澄松开樱后,将她反绑在树下,“皇后,您如果要保全自己最好安静地呆在这里,相信侍卫很快会找到您的。”
言罢他小心地扶龙葵上马,自己也跃上马,扯动缰绳,一夹马肚,骏马嘶叫一声,放开四蹄。
“皇后,请小心……”樱后听到似乎是龙葵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希望你能离开……”她轻轻的念叨着,看着一朵花从眼前落下,飘零流散。

王宫的守卫由于民间的突发暴乱而非常疏松,两人很快到达宫门,忽听见身后不知名处喊杀声大起。
“糟了,追来了!” 话音未落,星辰闪烁,血花过处,守备队长身首分家。
骏马一跃,带着他们离开了杨国宫殿。然而身后的喊杀声却愈来愈响。
在树林间飞奔,树枝划破了衣袖,宛若飘零的蝴蝶。龙葵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冷风洌洌直冲进双眸里,涩涩不堪。
忽然,子澄勒住缰绳,一跃而下,“公主你先走,太子在渡口!”
“不,子澄哥哥,要走一起走!” 身子微微一颤,狠狠地拒绝。
“放心,我会跟上你们的!”子澄微微一笑,将什么东西塞到龙葵手中,“这个交给太子!”说着往马匹上猛抽一鞭,骏马狂嘶一声,飞奔而去。
“你一定要赶上来啊,子澄哥哥!”看两边的树飞速倒退,身不由己与他越离越远。
“公主,一定要和太子平安地回去……”他转身,后心赫然一支长箭,没有在意,一把拔除,眉间却不觉一皱。

伫立在林间,子澄冷冷地鄙视赶来的杨国侍卫。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一人硬挡住那队王宫侍卫,且战且退,连砍十多名侍卫。然而仍旧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赶来。

回身挥剑,再直刺一剑,左侧的敌人惨叫一声。青色的披风同时撕裂,飘零。
——太子,要和公主一起平安地回去。
凌厉的长箭从身后飞来,鲜血撒满了归去的道路。
——太子,一定要守护好公主,一生一世。
长刀挥向肩头,喷溅而出的是温热的血,钻心的痛。
——龙阳,我们约定过要等落雪后收集一罐雪水。
一枪向他刺来,左肋出现了空门,肩上的痛让他忘记了躲避。
——龙阳,你说过要将雪水封存,来年春天作品茶之用。
刀刃是那么锋利,他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窒息。
——阳,你会不会怪我如次轻易地放弃?
铠甲已经破裂了,心脏近在咫尺,疼痛蔓延开去。
——阳,我想逃,远远的离开,带着你和公主逃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终老一生。
腥咸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疲惫与乏累悄悄逼近。
——阳,你知道么,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你的幸福……
疼痛渐渐淡去,麻木地挥动星辰,眼前愈渐模糊。
——阳,不断的徘徊在取舍之间,不停的奔波在思念边缘,我早就累了……
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阳,原谅我,就此将一切矛盾都划下了句号……
微微昂首,阳光散落在瞳仁中,恍若那熟悉的微笑,嘴角不觉上翘。
——阳,好好的保重自己……我……不能再守护你了……
阳……阳…………阳……………………
………………

“怎么了,都停在这里?”焱飞得到命令抓捕逃离的姜国质子,沿着一路的血迹追赶到这里。
“大人,是……是姜国的子澄将军……”断断续续的回复,焱飞心中一顿,不详的预感。
他跳下马,士兵纷纷为他让道,在最后一个士兵让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子澄。
满身的血污,破碎的铠甲,眼眸冷冷地望着远方,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意,不断有血从身体不同部位的伤口涌出。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傲然挺立,血从星辰的剑刃流下,一地绯红。
“子澄将军?”试探着叫他,没有反应,于是接近他,小心地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然而连游丝之气也不存。
焱飞咬着发白的唇,想要阖上他的眼,然而无用。
“焰将军会送龙阳太子和龙葵公主安全离开的,将军放心吧……”他在子澄耳边低声说道。
一滴晶莹泪珠,从子澄眼角溢出,无声无息,滑落在异国的土地上,碎成千瓣,如心。
焱飞再次伸手,终于阖上了他的眼,不觉叹息。
“大人,继续追么?”侍卫长这样问他。
“不,在这里待命,这可能是个陷井。” 默默低头,他不懂是怎样的信念可以让子澄倾尽所有去守护。他真的不懂。
但是他相信子澄是一个值得让他尊敬的对手,所以他愿意让他最后的梦圆满。

满天的飞红,飘零若血。
“花谢了,想当初来到杨国,才是花开时节,如今却……”龙阳靠着船栏,一色的平静。
“你喜欢战场么?”他看着焰,如同江南春红般艳丽身影。
“不喜欢。那你呢,阳?” 神情却如雪一般冷漠。(似花,非花。)
“不喜欢。”很直接。
“为什么?”眺望远方,依旧没有期望中的人。
“我不喜欢杀人。”龙阳也同样看向远方。
“那为什么你要学剑和兵法呢?”
“因为找不到可以放弃的理由。”如此就是悲哀。

“哥哥……”远远传来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
“小葵!”同时回应她时,骏马已在眼前。
“哥哥!”蓝色的身影扑入怀中,瞬间安心。
“太好了,小葵,你没事!”龙阳抱着妹妹喃喃的念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葵,子澄呢?”
仰头,“子澄哥哥……子澄哥哥让我先走,他说他会赶上来的。”
“子澄……他没有……”感觉到阵阵轻柔的风在耳际穿梭,一种不安的感觉瞬息扩散。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龙葵将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交给龙阳。
“这是?”定定的看着手中浅蓝的饰物,那是星辰的剑穗,子澄的随身之物,然而今天他才第一次看清楚那是什么。
浅蓝的绳线环结成繁复的图案,一颗晶莹的珠玉被穿在**,如同致密的守护一般。
那颗珠子龙阳是认识的,是他曾经的吊饰,不知何时掉落,他也没有在意,却是被子澄拾去,化作剑穗时时陪伴身边。原来他习惯性的握着的不是寻求安全的剑,而是这个……

“时辰不早了,你们快走吧!”焰已隐隐闻到一股追兵的味道。
“不,我要等子澄,我们是一起来的,也要一起离开!”龙阳断然拒绝。
不再说什么,看着他那么执著的样子,焰只得默默的等着。

落红不绝,年年花殇,岁岁别离。流年里层层迭迭的都写满了沧桑。
然而谁也没有心思去看,龙阳紧紧握着妹妹的手,龙葵却感觉到他的手冷冰冰的,颤个不停。
“不行,没有时间了,你们必须走!”焰终于打破了僵局,命令般得喊道。
“不行!”龙阳的声音沙哑得绝望,“子澄……他还没有来!”
“龙阳!”大声喊他的名,“你不要命了么?你连小葵的安危也不顾了么?如果他活着,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
“你不是说要守护小葵的么?你忘记了么?”焰跳上岸,一刀砍断绳索,船顺着水流漂移,不可挽留地离开。(太多无奈。)

“葵……”龙阳站在船尾失神地喊道。
“是的,哥哥我在这里。”龙葵闻言握住他的手。
然而那一刻,龙阳看到焰不自觉地转过身,默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应允些什么。

立于水边,焰隐隐含笑,却又有着难以言明的苦涩。
除下冰冷的面具,抬起头深深呼吸,美好的脸颊映在日影之中。
“哥哥,十多年前来到杨国的葵一切安好,只是她不再是你的妹妹,她是属于那个养育她的杨王的绯焰修罗呵。“

“下次见面,就让她化为鬼神把一切都终结吧!”

花殇缘尽,徘徊着多少遗憾,遗落了多少悲哀。
倾尽全力留不住刹那芳华。


散章  流焰浣花

红叶,如血,飘零得如同纷飞的泪。
修罗的战场,化为鬼战斗吧。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犹豫,什么都不需要了。

修罗斩,九转,嗜血的银红。
绯红的盔甲宛若炼狱深处的火焰,席卷出凌冽的霸道和张扬,本来凝亮如缎的玄发也因为那身赤色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抬起头,妖异的面具,异族的图腾。
一起一落,略显苍白的指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
瞬间燃起的火焰吞噬了远处城池,黑夜明亮如同白昼,伴随着凄厉的喊叫,是地狱的惨象。

风过,轻轻束起的发落下两根,抚着冰凉的面具,有挑衅的意味。
想起春天日暮时分的杜鹃,那是杨国江畔开的最多的花,一片片绽放过去,热烈得惊人。
此时此刻的景致却奇妙的与那时重合。
嘴角不自觉的上浮,隔着冰冷的铁具,蔓延出温暖。

城门轰然破裂,千军万马涌入古国,如同贪婪的野兽四处杀戮。
一拉缰绳,随着一声嘶鸣,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冷冷的杀气萦绕在他身畔,低着头,修长的指按住长剑,与旧日酒席间温文尔雅的姜国太子判若两人。
嗡……
剑声苍劲,离鞘的一瞬有着决绝的冷酷。
然而注意到垂落的剑穗,浅蓝的色泽,有着太多回忆纠结。

有如暴风雨之前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一切都等待着片刻之后的爆发。
策马前行,斩落,殷红一片。
飞溅的血滴带着最后的恨意,只在面具上留下一道残痕,温热透不过寒铁,冷却。
刀光剑影的交织中,却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柔的将血痕拭去。
第一次杀人时,鲜血的味道令人作呕,可战场没有给予那个空闲。于是之后盔甲和修罗斩总被擦的雪白,一次又一次,像是病态。
恨极了鲜血的腥咸,却爱极那种深红浅红瑰丽红,这鲜艳的色彩总会勾起关于过去的思念。

失神地瞬间,他一越而起,落下的剑身和盔甲碰撞出火星。
身体不由自己,高高飞起,沉沉落下。
他面容的轮廓浸在苍白月光中,散发出仿佛来自身体内侧的白瓷般的温润光泽。
惊讶于那个单薄躯体中隐藏着的力量。想起其实他只是文弱,而不是孱弱。

包围上来的姜国士兵急于夺取生命,却只看到一道银红。
血液染紅了阳的双眼,丧失了生存权利的军士随着光芒的散去而倒下。
这就是杨国的绯焰修罗么?
尚未拉回思绪,已陷入混战。

慢慢推后,待余光看见了自己的士兵之后,双手暗暗换了姿势,迎着蜂拥的敌军,一道横斩,横散千军 。
势未收,镰刀的长柄又横扫四周的杂兵。
没有了四周层层叠叠的阻隔,也迎上了阳的长剑,被染得血紅的剑尖直直地指向咽喉。
“好!”
轻声笑道,一手握住剑身,任鲜血淋漓,任他沉定的脸上扬起讶异。一手却放开了修罗斩转而拔出吴钩挥向他的胸膛。
对峙。
任谁动个分毫,都将两败俱伤。

“哥哥!”
远远的,她近乎绝望的呼喊,如同是从远古的深渊传来。
“葵……”
同时吟出她的名,都带着宠溺的余音。

她的身后是火光一片,还是江南晚春的嫣红?
夺目的光耀碎裂成斑斓光影,然后又慢慢合拢来,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面前。
这就是阳召集天下方士循古方铸造的“魔剑”熔炉?
不祥之剑得饮万人厉血,成魔入凶,达纵横六界之力,江山变色,乾坤逆转。
然而迟迟未能铸成的原因,只是没有自愿以身殉剑的处子。
难道……

彼此默契的对视,一同放下手中的剑。
脱离各自的队伍,奔跑向同一个彼方。
阳总是在稍前,可以在任何时候看见他的背影,于是追赶,试图超越,却又安于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是触手可及和咫尺天涯的平衡。

你喜欢战场么?
不喜欢。那你呢,阳?
不喜欢。
为什么?
我不喜欢杀人。
那为什么你要学剑和兵法呢?
因为找不到可以放弃的理由。

是的,我们找不到可以放弃的理由,过去是,现在是,而将来……也是。
我们始终是属于不同国度的人,即使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也无能为力。
在她所无法看到的死角,寒光凛冽,穿过他单薄的身。
颀长的身躯陡然倾倒下去,鲜艳的血从唇畔溢出,落在素白衣襟上面便染成大朵大朵的花,夭夭艳艳,惊心动魄。
反射性地伸出手,他便落入怀中,一瞬间忽然觉得恍惚,惊异于阳身躯的缺少重量。
他什么也没有说,失去血色的手触上寒铁面具,竭尽最后的力,掀落。
一上,一下,隔着十七年中的恨,怨,爱,愧。
“果然是……” 眼神与压低的嗓音中有太多**,时间缓慢地流转。
努力想要看清楚,却在下一刻露出个安心的表情将脸靠近火焰盔甲,眼角浮起一个安静的微笑。

一个轻微的呓语柔和地融化进空气之中,“葵……”
“阳!阳!阳……”

一步一步,铸剑台的阶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抬起头,迎上她的眸子,空洞得让人恐惧。
“哥哥呢?”
“阳……他……他……”
“他睡着了么?就和父王母后一样,他也睡着了。”
“那小葵也要回去了,不然他们会孤单的。”
她转过身,蓝色透明的身影飘忽得不真实。
“等等,小葵!”
不顾一切抓住她的柔荑,也将一直隐于黑暗中的自己暴露在月华之下。

明明是相同的容颜,却是不同的神情,果然还是不同的。
一个是柔情似水,一个是炙热如火。
难怪十七年前离开的会是自己,即使来选择的是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的将如此温润的妹妹留在父母身边。
一些隐隐约约的歌声,像是幼时听过的。那是姜国古老的的歌谣么,如此哀怨的歌声,果然是国破家亡了么?

感觉她的手划落,转身时,她已站在了熔炉边,火焰之气吹动她的水袖,摇摇欲坠。
“等等,小葵!”
她纵身一跃,来不及抓住,于是一同跃下那片劫焰。
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她,一直想象那片蓝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温度,是不是就像童年哭泣时,落下的那些眼泪。
“葵……”叫她,看着她如花的笑靥。
“我们一起去吧,葵。”她叫着的是谁的名,她自己的,还是另一个她的。   

曾经熬过那么多冰冷杀场,漫长得像是过完了一生又一生。
现在只想留恋于这片刻的温暖,不放手,让那个分裂的灵魂再次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约定好了生生世世,再也不要分开。
好么,葵?

是年秋,姜国破,而后天降血雨,杨军无一人生还,史称“天剑之变”。  
终章  如斯轮回

一阵来自北方的飘忽的风
再也无法维系那一份残缺,
再也无法去守望那一段无痕的岁月。

是年秋,姜国破,而后天降血雨,杨军无一人生还,史称“天剑之变”。

史官的笔总是冷静到残忍,运笔如飞,不动声色地记录那些腥风血雨,然而忽略了人性最本能的悲伤。

漫步在将军府的后院,悄无声息。
腰间的明珰水佩在听到战胜却全军覆没的消息后碎了个彻底。
“报应!报应!” 左承林薄大叫着几欲冲向王座。
没有犹豫,一刀结束了他,却也碰碎了腰间的玉佩。
那么决绝,那么无悔,看来焰是不会回来了。

然而在焰的房间中,只有空寂。
莘伊卧在地板上,像一只沉睡于花泥之中的折翼蝴蝶。
莹白晶润的肌肤上交错着殷红的血痕,几绺凌乱的黑发贴在泪痕斑驳的脸上,凄婉而迷离。
墨玉匕首掉落在一旁,如何开始,就会如何终结。
没有了焰的光耀,将军府也散了吧,而乱世浮萍般的莘伊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这也许是幸。
幽幽的香息在冰冷的空气里飘然浮动着,阴阴的光线从垂帘的间隙中透过,落在她身上。
不忍打破这种默契的寂寥,转身,退出。

在池边大石上坐下,视线扫过中庭、长廊,落在一池寥落上。
其实对于自己来说什么都没有损失。
焰,本就是属于姜国的;而不幸全灭的十万大军也是焰一手训练的。
是啊,杨王尚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失去。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胸口——那本该有心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先是茑萝,后是难产而死的宁儿,如今终于连自己最后最重要的焰也失去了。
其实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相遇,离别,隐忍,疼痛,一闪而逝,刻骨铭心,错过,变幻无常。

是否有人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姜国的王跪倒在杨王面前,他抱着尚未满月的女儿,他说,“希望我的女儿能够为我的**带来和平。”
是的,那个先龙葵降生的双生姐姐,没有被世人所知的姜国公主,她还那么小,却已远离故乡,换取一夕和平。
杨王是冷笑着应允的,十年的和平已经让姜王心满意足。
“她好可爱,以后我要她当我的新娘!”但是才七岁的太子尚这样叫着。
“不,尚儿,你知道么,这个孩子是被父亲无情抛弃的,她的心中只有恨,终有一天,她会成为涅磐的火凤,让战火燎原,她会让姜王后悔的。”尚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父王脸上的笑,傲慢,而妖异。

次年,姜国质子夭折的消息秘密地传到姜王耳中,他只是叹息,却没有丝毫悔意。
十年后,前杨王病逝,太子尚继位,他带来一位少年将军,用面具掩面,一袭红衣,冷漠嗜血,能将骁勇大将斩落马下。
少年名唤焰,受尽杨王宠信,引得朝野不满。
再后来,少年连续攻下离国,繁英。绯焰修罗的名字传遍各国。

焰就是那个姜国的公主。
她并没有夭折,而是被灌输了复仇思想,培养为大军中轻取首级的将才。
她是前杨王进攻姜国的武器,却成了杨王尚的心之所系。
她在血亲和养育自己长大的杨王之间摇摆不定。
她选择了放走重蹈自己覆辙的龙阳兄妹,却将自己的一生给了杨王。
她终于成为了让战火燎原的火凤,却消失在战火之中。

不论谁先到那里,就在奈何桥上等着对方。地狱是很痛苦的世界,我会陪伴你的。
她还是那么单纯,但是尚又何尝不想如此,他永远都不想失去她。
但是他放弃了死亡的权利。
“焰,我食言了。所以不要在那里等我了,我放了你,在你的轮回中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幸福,那么我们就只有各自幸福了。”
只有让她在心上驻留,留待余生去不断重复地去想起。

第一年春天,曲池荡千,杨柳舞于春风,杏花映于春水。想她是否会孤单,依旧等待于某处。

第三年夏天,淡色芙渠开又谢,凋落的花瓣在水面上飘零。想她会否飘零无倚,伤痕累累。

第七年秋天,缠缠绵绵的风掠过枝头,叶黄了,飘落肩头。想她会否彷徨无措,不知何去何从。

第十年冬天,寒意沁人,隐约的梅香也溶上了凄清的气息。想她应当已经离开奈何桥畔,而自己却将身不由己地堕入黄泉……

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二百年……
一千年……
……

蜀山锁妖塔的封印破灭,魔剑重现……
水蓝色的身影自剑中幻化而出,火色的水袖舞动了九转修罗斩。
曾经被分裂的灵魂因为疼痛而颤抖,而疯狂,拼命寻找着,呼唤着自己所欠缺的另一半。
如今,融为一体,不愿再分离,害怕彼此孤单。

踏遍大江南北。

在北面的风雪之地,我们曾经遇见一个男孩子。
他有着略显柔弱的外表,但是却勇敢的保护着身后的少女。
于是小葵不顾景天的心疼,将那把星辰剑送给了男孩。
这是她极少有的违背哥哥的意愿,因为她和我一样记得那个男孩。
他曾在某一个前世为我们的哥哥付出所有。

在江南的水色柳岸,我们遇见了平凡却快乐的一家。
嘴角有着倨傲微笑的丈夫,语调柔和婉转的妻子,以及俏皮可爱的妹妹。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男子笑问,“姑娘,我们认识么?”
“也许吧,在很久之前认识……”
“那么现在姑娘幸福么?”
“我……很幸福。”
“那就好。”
听到男子的话,我掩面而逃,怕泪在他面前夺眶而出。
尚,即使分开了,我们也都要幸福。

尚,我现在相信,人是会轮回的。
轮回为不同的样貌,转世为不同的身份。
在轮回中,聚聚散散,分分和和,恨谁,爱谁,思念谁,遗忘谁。
在轮回中没有悲哀,擦肩而过只是另一次相遇的开始。

“下雪了!”有人这样惊奇地叫着,江南之地居然在入春之际飘雪。
仰头,看着晶莹的雪花飘落,触碰上初绽的春红,带落一瓣绯色,堕入水中。
低头,澄澈的春水漾起圈圈涟漪,如同轮回。
花,非花,旋舞其中。


这就是非花的轮回吧…………


此岸 长歌渡寒夜
彼岸 烟雨别红尘
烟波浩淼  
轮回六道
生生世世的交错里  
倘有缘相逢  
何妨展颜一笑……
             ——《星之轨迹》


——终——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7 18:41: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好长。。。
楼楼写的还是转载呢。。。

近来对文字有点迟钝。。。慢慢看下。。文笔不错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7 18:5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好 !!!!!!!!!!!!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7 19:3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挖...終於看完了....


還蠻精采的


不.過...


要角色介紹一下


有時會看到不知誰是誰



原來焰跟葵是雙胞胎阿


所以後來從劍跑出來的時候有時是焰有時是葵囉...

那..子澄是喜歡龍陽嗎

這是我看完後不瞭的地方...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7 20:2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 ,先赞一个,然后慢慢看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8 09: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ss900287 于 2009-4-7 19:05 发表
挖...終於看完了....


還蠻精采的


不.過...


要角色介紹一下


有時會看到不知誰是誰



原來焰跟葵是雙胞胎阿


所以後來從劍跑出來的時候有時是焰有時是葵囉...

那..子澄是喜歡龍 ...



这个是同人文啦。。不要当是正统剧情= =

红葵和蓝葵不是双胞胎。。红葵是蓝葵内心的一种叛逆演化而来的就像心魔一样。。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8 13: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觉得细节描写写的很棒啊~
不错不错,很好看啊~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8 17:4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哇!看的好累啊~~~怎么和仙三剧情大不一样,不过还是很不错的!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4-9 08: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写的不错,海夸一下楼主…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诗舞翩翩—刘诗诗官网

反馈

投诉举报 意见反馈 用户协议 论坛规则

反馈须知: 切勿滥用举报,任何与举报相关的信息必须属实!

网站资源

  • 微信
  • 微博

ICP备案号:冀ICP备2021024196号-5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 诗舞翩翩—刘诗诗官网

诗舞翩翩—刘诗诗官网   本站由秦皇岛创诚网络科技提供技术支持

GMT+8.5, 2024-10-23 04:01 , Processed in 0.136173 second(s), 15 queries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