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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少年楊家將‧七娘進入天波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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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3 23: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微笑先轉載淺日大的作品
其他的我會一一詢問
請大家等待喔~~~

【轉載 淺日(shallow_sun)作品,原文來自 風淺日暖 http://blog.xuite.net/shallow_sun/blue




PART 1


  午後,煦煦陽光靜謐的流淌在松林旁一座座新修葺的墓塚碑牌之上,新覆的土丘上已發出微微的青芽;墓前平頭帶抹角的圭形幕石,陰刻著安葬其下、為國家社稷壯烈犧牲的忠勇烈士們的名字,他們都有著共同的姓氏—楊!


  杜金娥身著素衣素帶,靜立在其中一面墓碑之前,碑上簇新而蒼勁有力的字跡刻印的名字不是別人,正是楊七郎延嗣將軍之墓。


  明明已經度過好幾日了,金娥卻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日的光景。


  那日,同樣的午後,她遠遠站在樹下,望著楊府家僕抬過七郎的棺墎,緩緩放入墓穴之中。狂風捲起漫天飛舞的冥幣,但吹不散聲聲悽絕的呼號,她卻只能安靜無聲的,眼睜睜的看著家僕一鏟一鏟的讓黃土蓋過七郎的漆木棺蓋,鏟起鏟落,沙土落下聲聲的啪沙聲,每一下都好似埋蓋在她的心頭,她幾乎想出聲阻止:「請讓我看七郎一眼!」


  她終究沒能說出口,畢竟,她只是與楊七郎私定終身,從未過門的媳婦。


  有時,她幾乎要恨起七郎來了,為何回府後不立刻秉告雙親,為何不如同他四哥五哥一般在出征前迎妻入門,為何要顧忌他的待罪之身,執意要戴罪立功後才願與她正式成親;他難道不懂,這一世,她杜金娥是注定與他不棄不離了。


  金娥苦澀的笑了,她知道他懂的,只是他們從沒料想過的是,烽火連天的金沙灘上,威名遠揚的楊家軍竟會敗在遼軍的陰謀詭計之下,鐵馬金戈的千百壯士在一役之中幾盡全滅。


  「我答應妳,我一定,一定會回來接妳的!」她重又回憶起當初七郎說這句話時,眼中深刻的眷戀;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覆誦著,希望靠著那股誠摯熱切的情意,可以稍稍溫暖她獨然在世的孤寂悽冷。


  「究竟過了幾日了呢?」凝望墓塚,金娥輕輕地問著七郎。「你離我遠去究竟已經幾日了?」


  「戰場上那些慘烈的廝殺可有讓你苦痛太久?」


  「在你闔眼之前,你可曾想到我?」


  「愛玩愛鬧的你,在那麼靜的地方,會否寂寞?」


  「飲下孟婆湯後,你可會忘記我?」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七郎,她好想念他的笑語晏晏,她彷彿還聽見他們許諾一生那一刻,鬱鬱蔥蔥的樹林裡,七郎一再對她熱情的訴說:「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愛語猶在耳畔悠悠回蕩,七郎的笑顏卻早已風流雲散。


  金娥身後不遠處的樹蔭下,不知何時立著一位俊朗男子,正默默的觀察金娥。


  楊六郎來了有一會兒了,他原本是想來看看小七,這個與他最親的弟弟。


  即便到了今日,午夜夢迴之際,他都還不能相信,他竟在一夕之間失之去了敬愛的父親和四位兄長;就連小七,甚至還小他兩歲的小七,鎮日與他胡鬧闖禍的小七,竟也受著萬箭穿心的痛楚而壯烈犧牲。


  他的懊悔、痛苦、自責和傷痛,並不能改變這斷腸的事實一分一毫。


  只是身為天波府楊家僅存的男丁,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自艾自憐,這段時間以來,親人的後事、楊家冤屈的平反、奸逆陰謀的揭發、保家衛國的重任,在在都要他和五哥同心帶領楊家進行。每每看著娘親一夜霜白的鬢髮,他便只得咬咬牙,嚥下心頭的酸楚。


  柴郡主一直伴著他。他知道郡主很關心他,她不只一次的明示暗示,希望分擔他的悲傷。


  只是金沙灘一役後,六郎明白自己變了,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楊六郎,過去那個天真無慮、率性而為的楊六郎已經隨著父兄親弟一塊兒葬身在烽煙滾滾的戰場上。現在的他,沒有勇氣再牽起郡主的手,他是楊家兒郎,征戰是他的宿命,他不願意郡主有朝一日會像他的嫂嫂們一樣寸斷肝腸,寧願兩人就此陌路。


  郡主肯定會很傷心的,他想起自己狠心要求和郡主分開那天,伴隨著門扉掩上時,郡主強忍哽咽的抽泣聲。但是,若只是一時為他流淚,總好過為他一世垂淚。


  偶爾心煩意亂至極,他便會來找小七;就如同現在,在這宋遼再戰一觸即發之際。


  他總是向小七傾吐滿腔沉鬱,然後想像著小七的回應。


  小七肯定是會恥笑他,小七會抬起下巴,挑著一邊的劍眉,語氣不屑的說:「你當小的技巧不好,當領頭的又搞不定,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啊?要不要求我來幫幫你啊!」


  然後他就撇撇嘴,屌兒郎噹的接腔:「你這麼行,要不,就你來幹吧!」


  嗤笑一聲,小七便會佯怒的一拳捶向他的胸口,嘴裡嚷嚷著:「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把自個兒的工作推給別人,算啥英雄好漢!」


  他下意識的撫了撫胸口,但上頭並沒有感受到小七的拳勁。


  是了,小七已經不在了,他是永永遠遠的失去這個親手足了。


  六郎將視線再次投向七郎的墳塚,望著墓前那位一身縞素、少婦裝扮的女子,她站在七郎的墳前已經好一晌了,他猜測她的一身白衣是因為帶孝,但是,是與楊家有關嗎?兩人距離有點遠,他並沒有辦法將她的面容看得真切。


  心中反覆思忖,六郎決定問個明白。


  他已走近白衣少婦身後約五步之處,但那少婦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無所覺。他再次端詳時察覺,雖說女子挽起了已婚婦人的髻,但那身形樣貌似乎極為年輕,或許,也不過只與小七年齡相仿而已。在他人身後窺伺,雖無惡意,但總有些失禮,六郎只得出聲輕問:「請問,妳是來祭拜我家七弟嗎?」


  六郎的突然出現和探問驚擾了金娥,她心下一跳,猛一回身,只見眼前立著也是一身素服的年輕男子。她愣了一下,想到出殯當日曾見過他,捧著楊令公的牌位徐徐而行,他是七郎的哥哥,六郎延昭。


  但淚眼朦朧間,金娥亦生出了一種幻覺,在那相似的眉眼臉龐,她彷彿看見七郎的容顏浮現。


  見到金娥面容的六郎卻是心中一驚,忍不住向前一步,脫口喚道:「小琳姑娘?」


  金娥好像又回到她與七郎最初相識的時候,眼前的七郎一臉迷惑,對著她喚出一個陌生的名字。我不是!金娥在心中大喊,我是杜金娥!胸中鬱結的悲意一陣翻湧,金娥只覺心口如針刺痛楚,多日來的哀傷和無眠早已蝕去大半體力,她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竟此暈厥過去。


  六郎一個箭步衝向前去,及時扶住金娥軟倒的嬌軀,也一併聽見金娥昏迷前無意識的呢喃。

  「楊七郎,你別又認錯我了…。」

 


繼續閱讀:少年楊家將‧七娘進入天波府的故事(2)

 

  

  註:為了作者的任性,所以沒有完全照電視劇情走,大家自己轉換一下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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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2


    金娥緩緩睜開眼,有些困惑的看著這陌生的床鋪和房間,好半天才意會過來,這裡並不是她近日來投宿的客棧。她微微側首,發現身旁不遠處的小桌,有名少婦正背對著她,不知在收拾些什麼。金娥試圖起身,只覺疲憊不堪,才支起上半身卻又無力的倒回床上,一番動靜倒是讓少婦察覺金娥已醒,忙放下手邊物事向金娥走來。


    「妳還好嗎?現在感覺如何?」少婦走近床沿婉言關懷,隨著衣裙搖動,一股淡淡的藥香飄散在空氣中。


    「我……咳、咳咳。」才一開口,金娥就連咳了數聲,聲音也沙啞的難聽。


    「我幫你斟杯水,潤潤喉吧。」少婦淺淺一笑,走回小桌倒茶水,金娥順著她的行止望去,發現桌上尚未收拾完畢的,是一排大夫用的銀針。


    像是察覺她的視線,少婦抬起眼友善的看著金娥微笑,「妳的身子有些虛弱,我方才幫你下過針,助妳疏通氣血,這樣妳會好得快些。」少婦攙扶金娥坐起,再把水杯遞給她。溫熱的茶水緩緩滑入喉嚨,緩解了嘴唇和喉頭的乾澀,也跟著暖和了胸腹,金娥飲盡杯中最後一口甘茗,將杯子交還少婦。


    「請問,這兒是哪裡?」


    「這裡是天波府,六弟外出巧遇昏倒的妳,便將妳帶回府中,順便讓我為妳診治。」少婦繼續將銀針細心的一一收起,一面回答。「初診妳的脈象,發現妳氣虛血弱,應是鬱氣損神兼久未足眠所致,我已為妳開了一帖藥,待會兒讓人連同米湯米水一併送來,妳多少得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能好好養病。」


    金娥望著少婦有些出神,既是醫女,又稱六郎為弟,想來這位就是楊四郎的妻子,羅氏女。她記得聽諸葛先生提過,楊四郎為了她還和潘丞相之子打了場擂台賽,轟轟烈烈的事蹟傳得城內城外皆知;這場比武,也因緣際會的種下她和七郎相遇的緣分。


    但是,她也記得,楊家捐軀成仁的五位兒郎,惟有四郎是連屍首都不復見,說起來,四娘和自己一樣,連夫婿的最後一面都無緣再見。


    她突然很想跟四娘說些什麼,也許是安慰的話,或許是交換相似的心情,不論說些什麼都好。自從知道七郎死訊那一刻起,她向來天真單純的世界倏爾天地崩墜,疼愛她的爹為了她的鎮日飲泣、不食不眠百般操煩;可她心裡苦,她有滿腹的悲懷不知從何說起,無論是爹、諸葛先生、或是寨中任何人,都不能理解她的錐心之痛。


    或許,這就是她後來堅持要到京城來的原因,她想要待在一個靠近七郎、靠近楊家的地方,好讓自己不會開始懷疑,與七郎相識一月、相守一日的甜蜜歡愉,是否僅是鏡花水月的黃梁一夢?


    望著羅氏女,金娥衝動地張口欲言,但心念一轉,又遲疑了起來。


    該說什麼呢?就說我來自飛虎寨,是七郎未過門的妻子?這樣未先請準父母的婚事,可會被承認?會不會如同之前那書生,要將我這山賊送到官府?再想想,我和七郎之間,竟連個信物憑證都無,又該如何取信於人?金娥想起最初七郎在教授她禮儀時,總一再提醒她,大家閨秀要動作嬌柔,千金小姐說話要三思而言。金娥在心底苦笑,七郎,你瞧現在的我,是不是開始有了大家閨秀的氣質了?


    「姑娘,請問妳怎麼稱呼?或是,我該稱妳為夫人?」四娘婉語詢問,打斷了金娥的神遊。


    「我叫杜金娥。」金娥直覺報上姓名後,接著卻面露難色。「我的夫婿,他……他……。」


    「若不方便,不說亦無妨,我就先稱妳為杜姑娘吧。」四娘體貼的化解了金娥的無措,投予安慰的一笑。「我是楊家的四少夫人,不過,妳稱我羅大夫就好了。杜姑娘是京城人氏?」


    「不是的,我自津縣過來,近日投宿在悅來客棧。」


    「是麼,那要不要幫你派個人到客棧,通知一下妳的親人,免得他們擔心?」


    「不…不用了,我是隻身前來的,來…探訪故舊…。」說到此,金娥不禁心口一陣酸澀。


    四娘略一沉吟,「既然如此,杜姑娘不如暫住天波府休養,妳意下如何?」


    「我…」金娥一愣,一時張口結舌。


    「杜姑娘既是身體違和,又孤身在外無人照應,此次六弟遇見妳,也算是楊家與妳有緣,妳就不要推辭了。」


    金娥想,照道理她應該是要出言婉謝的,嚴格說來,她和楊家並無關連,似乎不宜隨意叨擾;但是,她心底有一股聲音在吶喊,留下來!留下來!她想要看看七郎生活的地方,她想要見見七郎口中冰雪聰明的八妹、慈愛睿智的母親,或許,她有機會潛進七郎房裡,帶走一點什麼,好讓她在必須離開天波府之後,能有個睹物思人的憑藉。


    這時,房外傳來了叩門和呼喚聲,「四少夫人,我是排風,藥已經煎好了,我給您送來啦!」


    「進來吧。」四娘向外回應後,又轉向金娥。「好了,妳別想太多,我待會兒讓排風服侍妳服藥,若是還倦,妳可以再歇歇,或讓排風帶妳在府中走走都好,至少這幾日,妳就先住下吧!」


    「那就謝過了。」親近七郎的渴望打敗一切念頭,金娥順從了心底的想望。


    「我先離開,這幾日我還會來看妳的。」四娘對金娥頜首致意後步出房外,掩上門扉前,就著門縫,四娘又若有所思的端凝了金娥一會兒,這才真正的闔上門,緩步離開。




◇   ◇   ◇   ◇   ◇   ◇   ◇   ◇   ◇   ◇




    天波府的偏廳裡,佘賽花和五郎、六郎正在商議些什麼,四娘的身影隨後出現在廳門。


    「娘,五弟,六弟。」


    「四娘,那位姑娘的情況如何?」佘賽花示意四娘坐下,開口詢問。


    「我給她診過脈,她氣弱陰虛,又未好生調理,複被六氣七情所困,風痰氣鬱皆郁於經絡,再加上可能遇到什麼刺激,所以才會暈了過去;所幸她還年輕,休養一段時間後應無大礙。」四娘詳細的說明,「我也問了她的來歷,她說她叫杜金娥,家居津縣,目前一人住在悅來客棧,說是來探訪故舊的。」


    「我見她言談之中眼神澄澈,只有在問及她的夫婿,才出現欲言又止的神情,這點讓人很想深究;又見她身體虛弱,我便自作主張,邀她留在府中療養。」四娘望向賽花,想請求她的同意。


    「探訪故舊嗎…」六郎暗自思索,「娘,我方才提過,我是在七弟的墳前遇見她的,而且,在她昏迷之際,我的確聽見她呼喚七郎,還要七弟別認錯人。」


    「嗯,我方才為她施針後,她在昏睡之間也在低呼七弟;從脈象來看,杜姑娘的因病昏厥和夢中囈語,應該不假。」


    「再者,杜姑娘說她住在津縣,津縣的確是小七前去投靠四哥師父的必經之路;我曾經問過七弟逃亡時究竟去了哪裡,七弟只說,他邊逃邊躲避潘賊的追兵,除了崔前輩,在途中也曾受到一些民家的幫助,得以藏匿形跡。」六郎細細推斷,「杜姑娘和小七有可能是這樣相識的。」


    「這麼說來,這位杜姑娘與七郎應該真有關係?」賽花聞言,尋思片刻之後難掩心中激動,語氣輕顫。


    「但是,娘,光憑她一面之辭,就斷定她與七弟關係匪淺,未免太過冒險;現在是宋遼兩軍交鋒前夕,難保遼人或潘賊不會再施陰謀詭計,我們不得不防。」五郎濃眉一蹙,卻是不甚贊同。


    「五哥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六郎沉吟,「不過我想,遼人那方面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因為杜姑娘和小琳面貌相仿,若要作為奸細,反倒容易引人防備;只是要確認她和七弟之間有何關係,恐怕還需要多一些線索。」


    「雖然她扮作少婦模樣,但時下年輕女子如欲隻身遠行,為求方便也會扮成已婚婦人,甚至改扮男裝,這不一定能證明什麼。」五郎仍是語帶保留。


    「我知道了。」賽花環視眾人,輕嘆一聲,「這樣吧,先讓楊洪分別派人去悅來客棧和津縣探探,確認杜姑娘所言是否屬實,這幾天還是先讓杜姑娘留在府裡養病,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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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3


    長廊上,四娘獨自一人站在轉角處,仰望著屋簷上的浮雲,手裡捏著的,是四郎留下的埙。另一端,六郎正向著這個方向疾步走來。


    四娘先看到六郎,於是出聲喚住他:「六弟!」同時將埙妥善的收入懷中。


    「四嫂。」六郎緩下腳步,走向四娘。


    「楊洪派去的人,都回來了嗎?」


    「都回來了,去悅來客棧的當天就回來稟復,往津縣去的,快馬兼程來回總共花了三日,昨晚也回來覆命了。」


    「那… 他們問到什麼了?」沒來由的,四娘感到有些緊張。


    「與杜姑娘說的並無二致,悅來客棧的掌櫃和小二的都說,杜姑娘從十幾日前住在客棧裡,就一直是獨來獨往,其中有幾天還託他們買了香燭祭品,說是要去祭拜親人。」說著說著,六郎的表請變得有些古怪,「至於津縣,楊清去打聽的結果,聽說當地山頭有個飛虎寨,寨主女兒的閨名,正是杜金娥。」


    「飛虎寨?」聞言,四娘跟著愣了一下。


    「是,楊清還打聽到另一件事,約莫三四個月前,飛虎寨的杜小姐假扮成富家千金要出嫁,奇的是,嫁娶當日新娘先是坐著一頂沒了頂蓋的紅轎,讓人用板車拉著進城後,才又改換花轎,」六郎漸漸露出忍俊不住的表情,「這拉車的是個灰袍的年輕男子,沒人料到他竟在新人拜堂之際,大聲揭穿杜小姐的真實身分,在現場一片嘩然、忙要捉拿山賊的時候,他居然又拉著新娘子,打倒現場眾人之後逃之夭夭!」


    「拉著新娘子…,然後逃之夭夭?」四娘聽的是一頭霧水,不解的望著六郎。


    「在現場的人還說,那位灰袍小哥腳功了得,一踢一掃就將一堆人打的七零八落。」六郎再忍不住,終於咧嘴而笑。


    「你是說,那是七弟?」四娘先是恍然大悟,緊接著就是哭笑不得。「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天曉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得要問問小七才清楚!」六郎嗤笑一聲,但笑容隨即僵了一下,他垂下眼,抿了抿嘴,才又抬頭看著四娘。


    四娘心下瞭然,未再多問,隨即轉了個話題。「這些事已經告訴娘了嗎?」


    「正要過去,就先碰上四嫂了。」停頓一下,六郎像是在思考些什麼,才又對四娘問道:「四嫂,妳希望杜姑娘和小七真有什麼關係嗎?」


    「為了娘親,我希望是。我曾聽娘提過,她一直都覺得七弟還小,又是孩子心性,不急著幫他留意姻緣之事,可沒想到…。」四娘輕吁,「娘的心裡,對七弟一直有份遺憾。」   

 

    「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抬眼,四娘將視線移向遠方。「我偶爾會想,七弟要不是為了我跟四郎,不會跟潘仁美結下如此深仇,那麼或許…。」


    「四嫂,這不是妳們的錯!」六郎急急打斷四娘的話。


    「我懂,我只是對七弟也有一份抱憾而已。」收回目光,垂下眼簾,四娘下意識的將手伸入懷中,輕握陶埙。「只是,你五哥那裡…。」


    「五哥只是比較謹慎罷了,他沒有惡意的,」六郎解釋,「他只是擔心在這個當口如果出什麼亂子,對大家都不好。而且,他很擔心娘,娘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來,他不希望娘再受到打擊。」六郎又想到什麼,嘴角忍不住噙了朵笑花。


    「妳真該看看五哥在聽楊清稟報的時候,那股嚴肅的樣子,問得鉅細靡遺,活像是在審問犯人,嚇得楊清越講越結巴,偏偏楊清越講不清楚,五哥就愈急,真是…。」六郎笑著笑著,突然又收住笑容,表情有些僵硬。


    「不要緊的,六弟,遇到開心的事,你就該笑。」四娘抬眼看他,淺笑裡帶著體貼和理解。「你活下來,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們都是最愛你的親人,你要記住這一點,他們會希望你好好快樂的活下去。」


  「四嫂…。」被說中心事的六郎喉頭一緊,一時無語。


    「所以,對於七弟和金娥的事,你又是怎麼想的?」四娘若無其事,再把話題拉回之前的討論。


    「我不知道,」被四娘突然一問,六郎顯得有點無措,「如果真是,對小七來說,我會很高興他曾經有過一段相知相惜之情;但是對杜姑娘來說,我覺得…我覺得…。」


    「你是不是覺得,她和七弟也許相識未久,就要承擔這些傷痛,為她感到不忍是嗎?」四娘靜靜的望著六郎,像是要望進他的心底,六郎有些狼狽的別過眼。


    「六弟,你知道嗎?」四娘輕移蓮步,走近長廊旁的欄杆,視線落在花叢中的一抹白蕊。「對一個女人來說,能和心愛的人一輩子長相廝守,固然是一種幸福;但是,有些時候,只要愛上,就已經是一種幸福。」


    四娘閉上眼,憶起當初潘豹逼迫她時,她無畏的吶喊:就算楊四郎不喜歡我,我還是會一輩子喜歡他!


    再張開眼,四娘帶著一抹極淡極淡的笑,轉身向六郎說:「幸福與否,你必須讓她自己去決定。」


◇   ◇   ◇   ◇   ◇   ◇   ◇   ◇   ◇   ◇


    進入天波府已經三四日了,金娥在排風的悉心照料之下,虛弱的身子已慢慢恢復,每天羅氏女都會來看她,陪她到園子裡走走、曬曬太陽。


    今天不知道怎麼的,羅氏女過了平常的時間還沒出現,排風也不知去了哪裡。


    金娥一個人信步走出房間、走出小院落,感覺身體已經不像前幾日那麼困乏,她反倒有些低落,等到她完全痊癒,是不是也是她必須離開楊家的時候?


    那麼,她也該行動了。


    上次在夜間悄悄潛入,她其實沒有將位置記得分明,金娥只能就著模糊的記憶,在廣闊的府邸中尋找七郎的房間。總算,在一陣無頭蒼蠅般的遊走後,她看見了熟悉的小迴廊,迴廊底,有一對緊閉的門扉。


    金娥遲疑的站在門口,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推開房門,咿呀一聲,七郎的世界在她眼前慢慢展開。


    房間裡整理的乾乾淨淨,桌椅窗櫺一塵不染,貌似每天都有人打掃拂拭,金娥輕手輕腳的走入,就像是害怕驚擾了誰。


    衣箱裡的衣服全都疊得整整齊齊,床上該有的枕頭被縟也一件不少,七郎慣用的長槍隨手擱在牆邊,窗邊的椅子上甚至還披著一件紫色的外衫,彷彿這屋子的主人只是暫時離開,下一秒,她就會瞧見七郎從門外走進來,睜大眼睛、又驚又喜的對她說:「金娥!妳怎麼來了!」


    「我當然是來看你啦,楊七郎,你不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七郎的喜悅之情從來不加掩飾,溢於言表。「我說金娥,妳盤上了髻啦!」


    「是啊,我們已經拜過堂,成為正式夫妻了嘛,怎樣,你說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好看,一等一的好看,妳打扮起來完全不輸給我任何一個嫂嫂,真不愧是我挑的媳婦兒。」


    「七郎,我好想念你。」


    「我也是,我也好想念妳,我真的好開心妳能來找我。」


    淚水悄悄模糊了雙眼,視線逐漸朦朧,她不能落淚,不能落淚,她就要看不清七郎了!


但沉重的淚珠沒有聽從她的悲願,在淚水滾落的一瞬,眼睛一眨,七郎的形影隨著淚花四散,如海市蜃樓般緲無影蹤,只留下椅子上孤零零的紫色袍子,再等不到主人。


    步履蹣跚,金娥緩緩的巡視阒靜的斗室。


  原本,這間房該會是他們的新房,大紅喜幛掛在牆上,朱色水綢蒙上桌椅,中間桌上的銀燭臺裏,三尺高的龍鳳雙燭相映搖曳。她會坐在水紅帳子裡,嬌羞地等著他進來。他進來時,大約會是滿身酒氣吧,他的六位哥哥和五位嫂嫂們,在這大喜之日怎麼會輕易放過最小的弟弟,肯定會拼命給他灌酒,他得百般懇求再加上娘親助陣,才能全身而退。他會深情地凝望著她,說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她會露出難得害羞的表情,嗔罵他貧嘴,他會…她會…。


    又一顆淚珠滾落眼眶,落在紫紅絲綢的衣料上,漾開一片深紫色的水漬,然後一片,再一片。


    金娥輕輕的拿起袍子然後坐下,細細撫觸、想像著七郎穿上它英挺偉岸的模樣。隱忍多日的眼淚和悲切,終如大江潰堤般席捲而來,她緩緩的將臉頰偎上衣衫,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七郎…七郎…你不是說你不會負我…你不是說你一定會回來…。」


    「你說要用八人大轎來迎我…要讓我風風光光的作正式的楊家媳婦…。」


    「你為什麼沒有回來…為什麼沒有回來…。」


    恍惚間,她聽見七郎的聲音響起。


    「金娥,對不起,我答應過妳,我一定要回去,可是我現在辦不到了…。」


    再不能顧忌會不會被人發現,金娥哭的聲嘶力竭,哽咽不已。她要如何才能繼續在這沒有他的世上獨活,她要如何在滾滾塵世中僅僅靠著回憶支撐下去,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我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好恨哪...。」


    「七郎…你回來…我不要你死啊…。」


    金娥伏著窗旁小几,哭得軟倒在椅上,手中卻還緊緊握著七郎的衣衫,未曾放手。


    突然間,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妳是誰,為何在我七哥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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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2:16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4


  小小的身影跟著出現在門邊,粉嫩小臉,頂上梳著圓形雙髻,驚訝的望著房中的金娥;聞言抬起頭的金娥雙眉緊揪,兩彎水眸渙散淒朦,頰邊滿是淚痕。


  「姊姊,妳哭了!」八妹又驚又異的衝到金娥面前,「姊姊,妳認識我七哥是嗎?」


  金娥有些恍惚,她抬起手來,輕撫八妹的臉頰,嘴邊漾出一抹戚然的微笑。「妳就是八妹麼?妳果然長得好輕靈,好可愛。」


  「妳真的認識我七哥!」八妹顧不得生份,一把捉住金娥的手,連珠砲般問道:「妳是誰?妳是怎麼認識我七哥的?妳為何會在這裡?」


  「我是七郎很親、很親的人,我是妳七嫂呀!」金娥再無法隱瞞了,她迫切的想要有人認同她,她不要在夜裡只能一個人因為思念七郎而泣不成眠,她好想和誰好好說說,她好想知道更多更多的七郎,她未曾參與的,無緣得見的,她畢生摯愛的,她的七郎。


  「妳…妳騙人!我七哥還未成親,我怎麼會有嫂嫂!」八妹愣了一下,退後一步,慌亂的眼神裡有絲防備。


  「我們是在飛虎寨私定終身的,七郎希望請准雙親後才正式迎我過門,所以拜堂隔日,便兼程回府了。」


  八妹憶起,四哥五哥大婚前日,七哥恰巧趕回,她趕在大門外相迎,七哥一臉訝異的問著,成親的事爹娘怎麼會知道啊,她還笑七哥發傻呢,當然是四哥五哥呀,難不成給你辦喜事啊。


  望著眼前的金娥,八妹心底有些動搖。


  「妳…妳有什麼證據?」


  「天地為憑,日月為鑑,真心為誓,我與七郎是沒有交換信物,只有在新婚之夜,我將喜服上的紅綢披巾交給他,代我日夜相隨相伴。」


  紅綢巾嗎?八妹結結實實的怔住了,她知道那條紅綢巾。


  那是娘親帶著她一塊兒拿進來的,娘說幫七哥更衣時,七哥怎樣都不肯鬆手,娘不停的對他說,七郎,乖,要放手了,七哥仍是將紅綢牢牢在握,娘親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取下的。娘說,這紅綢巾不曉得代表什麼,要教七哥死後都還如此牽掛,娘要幫七哥好好收著,也許有一日,能幫七哥圓這個牽掛。


  娘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好傷心好傷心。


  妳就是七哥的牽掛嗎?八妹不可思議的望著金娥,感到心跳擂如戰鼓。


  「妳真是我七嫂?」


  「是,我是楊七郎的妻子,無欺無瞞,不離不棄。」

 

  八妹微微仰頭,看著金娥堅毅的眼神,看著金娥柔軟的表情,看著金娥紅腫雙眼淚濕滿腮,還有緊緊握在手中不曾放開的紫紅衣衫,默默的在心裡下了決定。她邁開小小的步伐,走到房中一隅的紅木立櫃前,拉開袖屜,從中取出一個精緻的雕花木匣,又鄭而重之的走回原位,將木匣舉至金娥面前。金娥困惑的望著八妹,見後者抿緊了唇,用力的向她點了點頭,這才茫然的接過木匣子。


  甫揭開雕花木蓋,金娥雙手竟無法遏止的劇烈顫抖,匣蓋由右手跌落,滾落地面發出清脆的喀搭聲;匣中一方摺疊整齊的紅綢,金紅耀目,狠狠的刺痛了她的雙眼。


  「七哥也一直惦著妳,這條紅綢巾,是從戰場上跟著他回來的。他一直一直,把這個握在手裡。」八妹的聲音帶著鼻音,不知何時已染紅了鼻子眼眶。


  這個,你就帶在身上,無論到什麼地方,就當是我陪在你身邊。是她,是她親手將紅綢掛在七郎頸項,要與他千里相依。


  我一定會把這個放在我身邊,無論我在何處,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絕不會丟掉它。是他,是他情意款款誠摯允諾,定跟她一朝重逢。


  他果然信守他的承諾,他始終將她放在心上,七郎沒有負她,沒有負她。金娥又哭又笑,淚水再度如湧泉奔流。


  隱約間,她聽見七郎的聲音再度響起。


  「金娥,對不起,我答應過妳,我一定要回去,可是我現在辦不到了。」


  「我明白。」


  「妳明白就好。金娥,我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那就闔上你的眼睛,睡吧,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金娥的眼中的迷霧逐漸散去,眸光轉為清亮有神,她揚起衣袖拭去臉上的濕意,小心翼翼的將紅綢取出,握在掌心,她在心裡默禱,七郎,請給我勇氣。


  用另一隻手牽起八妹的小手,金娥柔柔的、緩緩的說:「八妹,帶我去見娘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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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5


  六郎正準備從娘親的房裡出來,還沒跨出門檻,就瞧見一大一小的身影映入眼簾。


  「八妹?杜姑娘?」


  「六哥,她是七嫂!是七嫂!」還沒見到娘親,八妹就迫不及待的對著六哥嚷嚷起來。


  「八妹?」六郎有些驚訝的看著八妹,不懂八妹怎麼也知道了這事兒。


  八妹還道是哥哥不相信她,急欲辯白。「是真的,六哥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我知道,妳別慌。」六郎連忙蹲下身來,先安撫他最疼愛的小妹,才又站起身來,與金娥四目相對。


  金娥聽見六郎的話時有絲意外,但還是堅定的直視著他:「我杜金娥,是七郎未過門的妻子。」


  不知怎麼的,六郎覺得今天的金娥看起來和日前不太一樣,她的眼底好像出現兩簇小小的火焰,充滿了堅強的生命力,讓他不自覺的,竟聯想到小七!


  「所以,你是來見我娘的?」


  「是,娘在嗎?」


  六郎還沒開口,佘賽花的聲音已自房中傳來,「六郎,請杜姑娘進來。」


  「是,娘。」六郎側身回話後,向金娥頜首。「杜姑娘,請進。」


  金娥有些緊張,不覺抿起下唇,身旁的八妹見狀,搖搖兩人相牽的手,無聲的為她打氣;金娥接收到八妹的鼓勵,感激的對她笑笑,慢慢鬆開八妹的手,徐步進入賽花的房間,六郎和八妹隨後跟上。


  「妳就是金娥嗎?」房裡,賽花向她迎了過來。


  「是的…,娘。」金娥猶豫了一下,喊了賽花為娘,她稍稍膽怯的沒敢馬上抬眼直視佘賽花,卻也因而錯過一瞬間賽花臉上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但更為走近時,金娥清楚的瞧見賽花原本烏黑的鬢髮盡成霜白,心中大駭,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娘,妳的頭髮…。」


  聞言,其餘三人皆是一愣,八妹圓眼一瞪率先發問:「七嫂,妳見過我娘?」


  「我…,」金娥正擔心自己是否太過無禮,但看見賽花的表情並無不悅,反有關切之意,這才定下心神,悄悄捏緊手中紅綢,據實以告。「是,出殯當日,我前去送七郎最後一程。」


  「原來那日,妳有去…。」賽花內心悲喜交集,她細細的端凝金娥,眼前的女孩兒只不過和七郎一般年紀,在她的眼中,也就是個孩子。這孩子有雙透明澄澈的眸子,生氣勃勃的容顏,雖然未施脂粉,也自然透出一股清妍秀麗的風采,與七郎站在一塊兒,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而提到七郎時,眼底那抹深重的情意更是誠摯暖人,絲毫不假,看得出來對七郎確是情深意重,只可惜…。


  思及此,賽花不禁紅了眼眶,她溫柔的伸出手來輕撫金娥的臉頰。「好孩子,真是委屈妳了…。」

 

  聽出了賽花話語中的接納之意,金娥的眼淚也隨之奪眶而出。「娘,娘…。」


  「乖孩子,別哭了,哦,妳瞧妳的眼睛都腫了。」賽花含著欣慰的笑容,為金娥拭去臉上的淚珠,只是賽花越是溫柔關懷,金娥的淚水越是無法遏止,賽花只得將她擁入懷中,像照顧一個孩子般輕拍她的背,一聲又一聲的輕語:「噓,別哭了,別難過了,娘在這裡…。」


  這一刻,賽花又確確實實的感覺到自己是個母親,她的每個孩子,都是她這樣細心照哄、拉拔長大的,她的每個兒子,也都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好兒郎;而懷中的這個孩子,或許就是她最寵愛的么兒,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


  立在一旁的八妹,緊緊拉住六哥的手,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就怕驚擾了這幅溫馨的畫面;六郎也微微仰首,深深吐氣,試圖驅走鼻頭一陣酸意。


  一會兒,金娥情緒終於平靜下來,賽花於是關心的詢問:「妳第一次到天波府,這幾日住的還習慣嗎?」


  「謝謝娘,金娥過的很好,多虧四嫂和排風的悉心照顧。」金娥回答,雙頰卻浮現赧色,嘴角也露出羞怯的笑容。「不過,金娥不是第一次到天波府。之前聽聞七郎身受鞭笞之刑,金娥心裡著急,便大膽夜闖天波府,還…還…。」


  「還假裝挾持七郎,好順利脫身,是吧!我知道,是我放你們走的,還被七郎他爹怨了好一陣子呢。」賽花搖頭失笑,「那時七郎吵著要在充軍之前暫離天波府,我們不准,他一直跟我強調什麼朋友之誼、重信守諾的,無論如何都得幫妳順利出嫁;我當時心裡還犯嘀咕,又不是要嫁你楊七郎,怎麼看的比自個兒的安危都還要重要。」


  「娘,那次真是對不起,都是金娥魯莽。」


  「無妨無妨,」賽花笑著拍拍金娥的手,「後來見妳假意挾持他,我出手佯攻時七郎那副緊張模樣,我心裡就有譜了;七郎雖然頑皮,可向來是個聽話的孩子,他會這麼作,肯定是把你看得相當重要,我的孩子,是長大了。」


  賽花又看看金娥,微微一笑,「只是娘現在才知道,那黑面罩下,原來是這麼標緻的臉蛋兒呀。」


  金娥望著賽花慈愛的模樣,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她鼓起勇氣,雙膝一屈,向著賽花跪了下來。


  「娘,金娥求妳了。」


  賽花一時訝然,忙道:「妳這是做什麼呢?金娥,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娘,請讓我留在天波府吧,我雖未正式過門,但已和七郎成親拜堂,是七郎的結髮妻子,也是楊家的媳婦,請讓我也留在這個家裡,代七郎克盡孝道,為這個家努力付出。」金娥字字懇切,句句真誠,「您要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


  「金娥…。」賽花看著金娥,心裡既是感動又是感傷,她嘆了口氣,對六郎和八妹說:「你們先出去吧,我要單獨和金娥說說話。」


  六郎聞言就要離開,八妹卻是按捺不住,忙跑到賽花身邊拉住她的手左右搖晃,「娘,妳不是認了七嫂了嗎?妳就答應她吧,啊?」


  賽花慈祥的摸摸八妹的頭,「我沒說不答應,但是先讓娘和金娥聊聊,好不?妳聽話先出去。」她轉而看向金娥,「聽見了吧,妳也先起來吧。」


  金娥無法,只得默默起身。


  六郎帶著八妹出去,回身掩上門扉,八妹在一旁胡疑的開口:「娘說她沒說不答應,但她方才也沒有直接答應,六哥,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六郎搖搖頭,「我也不懂,不過我相信娘自有想法。八妹,我們先離開吧。」


  「我不要!」八妹出現難得的執拗,「我要在這裡等她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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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6




  「金娥,來,一起坐。」賽花領金娥到小桌邊坐下,順手幫她斟了杯茶。


  金娥見狀連忙伸手,「娘,我是晚輩,讓我來吧。」


  「不要緊,剛剛哭成淚人兒的,可是妳唷!」賽花忍不住調侃金娥,弄得金娥不知如何是好。


  「先喝口水吧。」賽花說道,一面也幫自己斟上一杯,啜飲幾口後,才又開口。「金娥,娘當妳像自己的女兒,有些話就直接問了。」


  「娘請說。」


  「妳和七郎成親之後,可有作了真正的夫妻?」


  金娥沒想到賽花問的是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忙道:「當時因為七郎隔日便要離開,婚事倉卒並未向爹娘請準,七郎和金娥皆認為我倆應該守禮自持,所以…。」


  「娘明白了。」賽花定定的看著金娥,微笑中似是遺憾,似是感傷,又有些不知名的情緒。「留下的事,讓娘再想想好嗎?」


  金娥大驚失色,「娘!妳還是要趕金娥走嗎?金娥此生嫁了七郎,就是七郎的人、楊家的人了,娘不讓我留下,要我能上哪兒呢?」


  「金娥,娘很高興妳有這份心意,七郎的確找了一房好媳婦兒,」賽花溫柔的看著金娥,「但是妳還年輕,娘不能自私的不幫妳多想想。」


  「娘,請聽我說,」金娥拿出袖中的紅綢巾,遞至賽花眼前,「這是成親之夜我親手交給七郎的,七郎沙場征戰,至死都還讓這紅綢緊緊隨身,他沒有忘記跟我的約定,絕不負我;我也是萬不能負他的,這輩子,金娥斷不再嫁,請娘成全!」


  賽花強忍悲切的端詳手中的紅綢,又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的金娥,那雙認真的眸子,那副堅決的神情,那種靈動的神采,還真與她的寶貝七郎有幾分神似,若不是發生這麼多事,她應該還是個天真浪漫的孩子,賽花幾乎可以想見她與七郎之間兩小無猜的光景;但賽花也心疼,心疼她這段時間無人可訴的苦楚,心疼她小小年紀要面對未來的漫長道路,若真是自己的孩子,又怎會捨得,怎會捨得啊!


賽花將紅綢交回金娥手中,就像是在哄著自己的孩子,「金娥,乖,聽話,就讓娘這幾日好好想想,嗯。」


  金娥本想繼續懇求,但看著賽花複雜又略顯悲傷的神情,一時無語;她安慰自己,今日娘不答應,她就明日再來求,明日不答應,就後日再來,八妹會支持她的,或許,她也可以央四嫂、六哥去向娘說說,總會有辦法的,無論如何,她是留定天波府了。

 

  心念已轉,金娥不再心慌,她平靜的對賽花說:「那麼,娘,這幾日可否就讓金娥住在七郎的房間?」


  賽花點頭淺笑,「好,好,娘待會兒就派人在房裡添些用品,再讓妳搬進去。」


  「謝謝娘。」




◇   ◇   ◇   ◇   ◇   ◇   ◇   ◇   ◇   ◇




  賽花房外,只剩下六郎的身影。


  剛剛好說歹說,還讓碰巧經過的大嫂幫忙,好不容易才把八妹勸退;臨走前,八妹還再三囑咐,一有消息一定要立刻通知她,看樣子,她是真心喜歡上這個七嫂了。


  而面對金娥,六郎其實有些迷惑,若依八妹所言,金娥與七郎不過相識一月、成親一日,歡愉時光如此短暫,但七郎留給她的,卻將是一輩子的傷痛,為何她竟能如此堅決的自願留在天波府,甘願只憑回憶一生相伴。


  這樣的日子,不苦嗎?七郎天上有知,又會願意嗎?


  六郎再次望著依然緊閉的門扉,鏤刻雙掩的柚木門上花鳥不語,沉默相對,他仰頭閉了閉眼,長吁一口氣,終又轉身邁步離開。


  不一會兒,賽花的房門由內打開,金娥跟在賽花身後走出。賽花眼尖,在六郎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前匆匆瞥見,本欲揚聲叫喚,但又想到什麼後收了口,只帶著憂慮的眼神,目送六郎。




◇   ◇   ◇   ◇   ◇   ◇   ◇   ◇   ◇   ◇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馬雜遝,一副平凡光景,六郎緩步其間,神情木然。


  近日來,他與五哥、八賢王密商揭露潘賊陰謀的事情,已漸露曙光,相信不多日就可撒網捕魚,為大宋除奸逆、為楊家討血債的大願指日可待;但緊接下來引遼兵進城甕中捉鱉的計策,又將是一場硬仗,引敵軍兵臨城下確是一步險棋,雖說心底有八成的把握,仍難免擔憂。這些日子以來,他日夜勤練楊家槍,希望完成父親遺願,保家衛國,娘也帶著幾位嫂嫂操練槍法,四嫂更是忙於張羅藥材,研製各類傷藥創劑,楊家上下,可說都已處於備戰狀態。


  在這個節骨眼,他是不該讓其他雜緒擾亂心神的。


  但在夜闌人靜時,燭火搖曳,窗外星子當空,他仍會想起某一個曾和他併肩而坐,為煙花絢爛與他相視而笑的女子,她現在過得可好?還在為他,傷心嗎?


  明明決定要放下的,卻還是一再掛懷,六郎不禁在心底暗罵自己的寡斷優柔,臉色也因而更沉了幾分。忽然,身後一陣人聲喧鬧,其中一位婦人的聲音尤其尖銳,「捉賊啊!捉賊啊!他搶了我的包袱啦!」


  六郎倏地轉身,眼神如鷹銳利,迴身瞬間也同時發現一名放低身形、疾步奔跑的灰衣男子,正撞開試圖攔阻他的路人,朝向自己的方向衝過來。六郎雙目一凝,一個騰身向前縱去,直撲那小賊面前,小賊見之大驚,趕忙轉身要逃,才沒幾步,一道嬌俏女聲卻當頭落下:「小賊,哪裡跑!」灰衣男子還未及反應,只覺小腿骨一疼,左肩一沉,不由得跪了下來,當下便被制服。小賊驚覺被擒,立刻哀聲求饒,但被搶走包袱的婦人和過往行人已將他團團圍住,交相唾罵,要將他押送官府究辦。


  人群圍擠觀望間,一抹粉色身影靜靜的退出人牆,只見她臻首微低,髮上簪著三只白玉蝴蝶,恰是方才出手擒賊的年輕女子。這頭,人潮外的六郎卻是如遇雷殛,睜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盯住她!像是感應到他的專注凝視,女子原本低垂的臉龐慢慢抬起,四目交接的瞬間,兩人眼中再只有彼此,身旁街市行人,盡成浮光掠影。


  「郡主…。」六郎不自覺在口中輕喃。幾日不見,她似乎瘦了,原本櫻紅菱唇減了分血色,向來笑意盈盈的美眸染上蒼茫,粉色衣衫包裹著的身軀,怎麼看都覺得單薄了起來,六郎一時心痛難抑,張口欲言。只是想到既是自己要求分開,兩人的關係就不該再惹塵埃,竟又硬生生的將出口的話語吞回肚腹。


  郡主見六郎不語,心中雪亮,也不作聲,只是靜靜的邁開步伐,向六郎的方向行來;六郎動也不動,平板臉上看不出表情。郡主越行越近,卻不是到六郎跟前,竟如陌路,就要從六郎身邊錯身而過!


  兩人擦肩之際,六郎突然開口,語氣極輕極緩,只想讓身邊人兒聽見;雖仍是直視前方,但微顫的聲音卻洩漏了內心的情感:「我只是不想妳承受什麼,我要妳開心。」


  聞言,郡主忽地定住腳步,垂首黛眉輕鎖,一雙纖手在交疊的袖間緊緊相握,也不旋身回眸,只是小小聲的嘆了口氣,語氣幽婉如怨如訴,「你還是不懂嗎?和你分開我就不會開心,一輩子都不會開心。」


  六郎渾身一震,無法回應。


  郡主未再言語,重又曳步向前,留下六郎獨然而立的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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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7  


  不知賽花是否有意迴避,這幾日除了用膳時間,金娥總沒能單獨見上賽花;奇怪的是,原本八妹允諾要幫她跟娘親探探口風,可第二天起,卻只和排風、楊安一塊兒纏著她說東道西,絕口不提此事。至於六郎那邊,她隱約知道八王爺、崔先生和六郎近來頻頻為要事在書房密商,她也不便打擾,只能在心底暗自焦急。


  晚膳前夕,八妹和排風又一蹦一跳的跑來,八妹甜甜的喚著她:「七嫂,前廳來了客人,妳和我一塊兒出去吧。」隨即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廳裡走。


  走到前廳,金娥定睛一瞧,情緒不由得激動了起來,來客不是別人,正是她爹杜飛虎以及諸葛先生!顧不得廳上其他人,金娥立刻朝杜飛虎飛奔而去,「爹!女兒…女兒好想你。」


  「傻丫頭,爹也想妳啊!妳離家日久,只捎個支字片語的,不曉得讓爹有多擔心。」


  「爹!」金娥乍見親人,心緒激蕩,禁不住紅了眼眶。「您怎麼會過來呢?」


  「是楊夫人請我過來的。」


  「娘?」金娥不解的望向站立一旁的賽花,賽花只對她微笑點頭。


  「金娥,爹嚴肅的問妳,妳是真心決定要留在天波府?」杜飛虎看著心愛的女兒,正色問道。


  金娥愣了一下,看看爹親,又看看賽花,這才真正明白賽花的用意;賽花心底是願意接納她的,但是又憐她日後孤寂、為她擔心家人能否接受,於是私底下替她找了爹親前來,就是希望她能夠審慎的作下決定,並得到親人的祝福。金娥心下感動,為賽花對她的視如己出,百般設想。


  「爹,我和七郎成親,已拜過天地,也向您行過高堂之禮,確實是正式夫妻了;天波府裡人人都待我極好,女兒在這兒不會受委屈的。」溫言緩吐,金娥眼角泛淚,頰上卻綻出淺淺笑靨,映在杜飛虎眼裡,有些悵然。


  飛虎端詳著眼前的女兒,心中無限感慨。想著打小看她成長、看她與七郎相識相戀、看她與七郎終成眷屬,心底不消說是萬分得意的,他亦相當欣賞七郎的人品武藝,總以為是成就一樁美事;但金沙灘一役後,風雲變色,他不僅心疼女兒,又想起七郎這無緣佳婿的遭遇,總在無人之處暗自落下兩滴英雄淚。他亦了解女兒的脾性,心底本已有所打算,倘若金娥不願再嫁,他也無意勉強,就留她在身旁相伴。


  只是他沒想到,金娥會勇赴天波府表明一切,更沒料到,堂堂天波府竟會派人來請他杜飛虎到府一敘,楊夫人還親自與他深談有關金娥之事,請求他的同意與諒解。如今已確認了女兒的心意,作父親的再怎麼不捨,終需選擇放手,讓長大的雛鳥振翅離巢。


  「既然妳心意已決,就都依妳吧!」


  「謝謝爹!」金娥再捺不住眼淚,哭倒在爹親懷中。




◇   ◇   ◇   ◇   ◇   ◇   ◇   ◇   ◇   ◇

  昨晚,金娥留在天波府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


  賽花備了薄宴,款待杜飛虎和諸葛先生一行人,也讓金娥正式見過五郎、六郎和幾位嫂嫂,並囑咐府中上下從今以後,當以七少夫人之禮待之。宴後,由五郎六郎負責招呼一干來客,眾女眷則移至偏廳,備妥瓜果甘茗,秉燭夜談。八妹說起當日給五嫂修屋,七哥被心不在焉的五哥弄得灰頭土臉時,小臉眉飛色舞;金娥聊著自己與七郎的相識經過,說到自己趁七郎不備,狠狠給了七郎一拳,眾人是目瞪口呆;賽花甚至提起七郎幼年時的頑皮事,有些事連大娘都不知道,自是令大家笑聲連連。幾位嫂嫂也不甘示弱,紛紛貢獻自個兒夫君的糗事,逗得娘親閤不攏嘴。

  這一夜,楊府彷彿只是尋常人家,燈下共享天倫樂事,只是,人人笑中帶淚,雖喜猶悲。




  清晨,涼意沁人,衾寒無人與共,金娥拉了拉錦被,翻了個身;遠處雞鳴,晨霧裡的天波府未醒,金娥卻是再睡不著了。天尚未白,她靜靜起身下榻,穿上繡鞋,為自己披上紫色緞面披風,擋去霧氣寒涼,未梳的墨色長髮直披腰際,襯得白玉小臉愈形嬌弱。素手推開房門,門外霧色繚繞,迷迷濛濛,層層疊疊,再仔細一看,門外長廊上卻立著一個人影,金娥有些遲疑,輕輕出聲叫喚:「娘?」


  賽花朝她微微一笑,婉言回應:「金娥,妳起來啦。」


  金娥走近幾步,意外發現賽花身上茶色氅衣如庭中花簇般細細蒙上一層朝露,像是已在此一段時間,遂趨前向賽花說道:「娘,怎麼現在就起來了?早晨露水寒涼,您要注意身子啊。」


  「今天一早醒來,發覺時間還早,可睡不著,就想來看看妳。」


  「娘,您應該叫醒我的。」


  「不要緊,」賽花慈愛的拉過金娥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妳剛起來吧?頭都還沒梳呢,讓娘幫妳吧!」


  「娘,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金娥一聽,忙要推辭。


  「得了,家裡哪一個孩子小時候的髮式不是我在打理的,難不成妳是不相信我的技術。」


  「我不是這個意思。」金娥無措,只得由賽花領著回房。


  房裡,金娥坐在粧檯之前,賽花手執黃楊木梳立於身後,先幫她順開如雲秀髮,金娥長髮披散,宛如少女,「小時候,七郎的頭髮都是我幫他梳理的,這孩子從小喜歡整潔,弄汙了雙手就一定要清洗乾淨,否則是寧願連飯都不要吃的,男孩子貪玩,打打鬧鬧的本就容易弄亂頭髮,可他就動不動來央我幫他重梳。」


  賽花輕笑,一面梳髮,一面絲絲縷縷訴說過往,磨光的銅鏡裡,金娥只能看見賽花忙碌的雙手和自己的臉龐,卻無法瞧見賽花說話的表情。


  放下木梳,換上月牙髮篦,賽花重新細細梳理金娥的一瀑青絲,「等到他更大些,被其他幾個兄弟取笑,才肯乖乖的自己梳頭,但偶爾還是跑來,說自己梳得不好看,要我幫他重弄;後來不曉得哪一天起,他突然不再找我梳髮,想來,是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好意思再跟娘親撒嬌了。」





  金娥靜靜聽著,想像著小小年紀的七郎,在母親跟前正襟危坐,軟語央求母親幫他梳頭,那時的七郎,是不是也像她現在一樣,就要融化在娘親的溫煦慈靄裡?


  賽花重又拿起黃楊木梳,這次沾上了桂花香油,將一握黑髮梳的又香又亮,「說起來,是楊家虧待了妳,當初妳和七郎成親,我和七郎的爹沒能一起幫你們主婚;如今妳來天波府,本應是風風光光的迎妳過門,可現在,沒有三媒六聘,大紅花轎,也沒能張燈結綵,宴請賓客。」

 


  不知怎麼的,賽花的話語和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停,一會兒,才又挽起金娥的頭髮盤在腦後,梳了個簡單的小盤髻,並取來鑲上碧璽的點翠銀簪給她插上。「女孩子成親以後呢,就不再梳辮,改綰髮髻了,楊家沒辦法給妳一個完整的婚禮,娘只能像這樣幫妳梳梳頭,今後,妳就是我楊家的媳婦兒了。」


  鏡中,金娥望著自己剛挽上的髮髻,已是少婦模樣,再摸摸自己的臉頰,不知何時竟潸然淚下,露濕羅衣;她緩緩回過身去,見賽花雖未作聲,卻是止不住兩行雨淚如梭。金娥張開雙臂,輕輕環抱賽花:「娘,金娥很好,我很高興我來了。」


  窗外,初升朝陽穿透靛藍霧色,水氣如煙裊裊散去,溫暖晨光灑落,庭中一片生意盎然。只是遠處飄來一朵烏雲,烽煙殺戮的陰影,也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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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3 23: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 8   


  「夫人,夫人!」廳外,楊洪驚慌地飛奔而入,「不好了不好了,城外遼軍開始進攻,可我們的軍將們不知何時身染異毒,大半將士無法上陣,五少爺搬兵又尚未歸來,軍情吃緊,六少爺都快要急死了!」


  眾人聞言俱是大驚,三娘忍不住沖口而出:「可惡,這定又是那遼人所施的奸計!」


  賽花面色凝重,想到六郎諸將和城中萬千百姓的安危,心中一凜。


  五娘急急開口:「無論如何,在五郎回來之前,說什麼也不能讓遼兵攻入京城!」


  大娘和二娘在旁對望一眼,心有靈犀,只聽大娘朗聲說道:「娘,遼軍千算萬算,卻絕對想不到我們楊家除了男將,還有不怕死的女將,請娘同意楊門女將趕赴沙場,支援六弟!」


  諸位媳婦亦同聲開口:「請娘同意!」


  賽花環視廳內眾女,一張張秀麗但果決堅毅的面容仰視著她,她明白,她們的夫婿也都在心中伴著她們,讓她們有勇氣不畏強敵,走向烽火戰場。她在心裡默語,相公,你看到了嗎?這都是我們的好孩子,你應該同我一樣驕傲吧?


  昂首闊步,賽花眸中精光乍現,「楊洪!」


「在!」


「把我的盔甲拿出來!」


  這時,剛從廳外與八妹走進來的金娥匆匆上前,「娘,我也會武,請讓我跟嫂嫂們一同前往!」


  「不,我要妳暫留天波府內。」


  「娘!」


  「此次情況特殊,妳的武藝未經磨練,尚不及妳嫂嫂們,若要上陣太過勉強,」賽花望著金娥,目光炯炯,「況且,天波府內不可無人留守,過去都是娘親自坐鎮,這次,就將重責大任交付予妳!」


  金娥望向眾娘,眾娘亦投予肯定之意,心知軍情緊急,救人如水火,一咬牙,當下不再爭辯,「金娥聽從娘的吩咐。」


  賽花等人立即行動,行經金娥身旁時,賽花微頓步伐,對金娥道:「等這次回來,娘會將楊家槍法悉盡傳授給妳!」語畢,大步前行。


  身後,金娥容顏堅毅,揚聲相送:「金娥恭送娘親和諸位嫂嫂!」


◇   ◇   ◇   ◇   ◇   ◇   ◇   ◇   ◇   ◇




  汴京一役,在五郎和耶律斜的主帥對決後,以遼軍撤兵劃下句點;潘仁美和潘影已死,天靈在賽花、六郎和崔應龍的合力之下自食惡果,遭楊家槍一槍斃命。宋遼停戰,百姓終於可以安居樂業,而楊家上下,似乎也逐漸回到平常生活。


  這日,金娥帶了些香燭素果,又來到七郎墓前。


  「楊七郎,你看到了嗎?我在天波府過的挺好的,娘很疼我,哥哥嫂嫂們也都很照顧我,還有八妹,成天纏著我講咱們在飛虎寨的日子,我看再這麼講下去啊,你在八妹心中就會形象全無啦。」一面說著,金娥一面點起兩盞白燭,一柱清香。


  「昨天到廚房幫忙,給大家煮了雜燴麵,你記得吧,就是我要和馬公子相親前一晚,『特地』給你煮的麵,現在想想,楊七郎啊,人人都說你聰明機靈,可我怎麼覺得你分明就是個大傻瓜嘛!」


  「我現在呢,也跟著娘練起楊家槍來了,原來你慣常使得是這麼沉的兵器啊,我還真有些使不習慣呢,不過你也別得意太久,我很快就會趕上你的,反正娘說,你的槍法也不算特別頂尖,只是靠了你的腿功來彌補,算是另闢蹊徑。我看嫂嫂們個個將楊家槍舞得虎虎生風,我想我早晚也行的。」


  「你離開這麼久,在那兒過得好嗎?我會幫你好好孝順娘親,你就不用太擔心了。不過七郎,偶爾,你要來入我的夢來讓我看看,好教我放心點,好不?」金娥素手捻香,叨叨絮絮的對七郎說著,頂上輕煙繚繞縈迴,似有不捨,久久不願散去。


  「那麼,我要回去了,現在回去剛好來得及幫忙準備午膳呢。」再靜靜一拜,金娥俯身為七郎上了香,轉身準備離開。


  一回頭,便見到六郎站在不遠處,金娥像是早就知曉般並無訝異,只淡淡的對六郎說:「六哥,你也來了。」


  六郎看著金娥,再看著金娥身後的墳塚,眼神有些迷惘,雖是對著金娥說話,卻又像是自言自語。「有時候我會疑惑,七弟讓我遇見妳,領妳入府,除了幫妳正了名份,其他的,到底是幫妳,還是…。」六郎眉心微蹙,終未能再說下去。


  金娥不以為意的灑脫笑笑,「其實,名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經跟他走在一起。雖然只做了一天的夫妻,這麼短暫;但是這一天已經足夠我念及一生,因為,我已經把他裝在這裡。」將手握拳輕輕靠在自己心口,金娥臉上珍視的表情仿若緊握住稀世珍寶,「如果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如願相守,讓彼此都感到痛苦,那麼即使不做寡婦,也要孤獨一生,這樣又有什麼區別呢?」


  一席話深深地刺進了六郎心底亟欲掩飾的柔軟角落,崩裂了他的一味壓抑和自我安慰,固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郡主的幸福喜樂,但郡主又何嘗不是?他的痛苦煎熬正如同她的,一次一次拉扯折磨兩顆彼此相繫的真心。六郎頹然一退,腦中影像如跑馬燈般不停流轉,她與他同坐風箏、他和她定下兩年之約、她同他共賞煙花、她為他甘願捨命相挺,他們之間的緣分纏繞糾結,千絲萬縷,早已難分彼此。「和你分開我就不會開心,一輩子都不會開心。」郡主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輕,但現在卻沉重的像顆稱鉈,咚一聲的落入六郎心湖,就這麼沉哪沉到心裡最深處。


  猛一抬頭,六郎極其突兀的對金娥說了聲:「弟妹,謝謝!」隨即不待解釋地大步轉身離開。


  金娥看著六郎奔跑離去的背影,已猜出八九分,這才綻出一抹安慰的笑,她輕輕的開口:「七郎,你可要保佑你六哥啊,說不準,天波府就要辦喜事了呢。」一陣風沙沙吹來,捲起地上的落葉,連帶凐滅金娥未竟的話語。


  攏了攏被吹亂的髮絲,走向回家的方向,金色陽光當頭披灑,在金娥週身漾出一輪微微的光暈,像是一種寧靜的守候。


  七郎,你沒能走下去的路,我會代你走完;你未完成的使命,我會為你實現;你所重視、珍愛的家人,我會替你守護。所以,請你暫時等等我,等我前去與你相聚的時刻到來。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7-4-14 12:0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想哭哦~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7-4-23 18: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微笑大大,好久没来捧场了,今天来了,就要捧个够,哈哈....果然大大没有让某罗失望,这个故事很精彩,好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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